今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

闻佳音还没出工业区，舒季媛电话就来了：“出事了。”

闻佳音找打手机，热搜榜第一名：

‘六方音效猥亵未成年’。

有个参加周末补习班的一个小女孩，今年二年级，家长今早整理衣服，发现她内裤上有血迹。

家长原以为小姑娘受伤了，问过才知道，就在上周末，她被马伯伯带进厕所，做了一些‘很奇怪的事’。

马伯伯不许她告诉别人。他威胁她，如果不听话，就不让她继续来补习班，也不许别的小朋友和她一起玩。

小姑娘的父母在网上哭诉，没想到他们千恩万谢的大恩人，竟然是个对自女儿出手的恶魔。

这对父母是最底层的工人，灰头土脸的，衣服穿得很旧，已经起了球。

他们对镜头还有些惧怕，话说的磕磕绊绊。但他们的焦急是真的，对孩子的关切也是真的，叫人很难不动容。

网上已经骂开了。有网友说早觉得马总不像个好人，果然，是为了自己方便寻找猎物。

还有网友催促警察查‘六方’的其他人，说他们不是共犯，就是知情不报。

也有人质疑，要大家等警察调查出结果再骂人。

但很快被人骂回去，说没有哪个父母会拿女儿的清白开这种玩笑。

闻佳音皱眉：“马总怎么说？”

舒季媛回答：“他说这是污蔑。”

“那天这小女孩主动叫他陪自己上厕所。但他觉得她是个大孩子，这样做不好。就让他太太陪着去了。”

“马太太的说法和他一样。”

“他们两个都愿发毒誓证明自己没说假话。”

“我让马总今天在家休息一天，也要易窈发通告稳定网友情绪。”

舒季媛问：“这件事怎么处理？你相信谁。”

“我相信事实。”

闻佳音吩咐，“你去报警。顺便查查那女孩的家长，最近有没有收到来路不明的钱。”

“我亲自查监控。”

舒季媛看她脸色，小声问：“你不说点什么吗。”

闻佳音已经调出‘间间’，“现在要把时间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我的员工出事了，我的公司被拉下水，我现在必须知道真相，掌握事情的主动权。”

当天的视频就在网上，闻佳音需要做的事很简单。她编写了个小程序，把马总和小姑娘的脸代入进去，‘间间’会自动检索出当天所有关于他们的片段。

这项工作的难点在于，当天他们学习时间六小时，一共三段视频，找起来很费时间。

先不管黄金公关时间，现在的每一分钟，对于闻佳音都是煎熬。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剩下几位总闯进来。

间间工作时蓝光四处易散，跟时空隧道似的。

三位总没见过这种高科技，都吓一跳。等看清上面的内容，李总最先炸了：

“你还有心思检查监控，你不相信老马！”

他是个比侯总还油滑的人，平日几乎神隐，怕沾事，也不爱惹事。

闻佳音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拿马总当枪使，来试探自己。没想到他今天竟为马总冲自己发脾气。

李总说：“我和老马十来岁就认识了，从车间小工干到一把手，我敢拿我的人格，我的存款，我的一切发誓，他绝对不是这种人。”

他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真心，但现在没人跟他计较。

李总说：“老马是苦出身。”

“那会咱们都不富裕，但老马是格外穷。他们家孩子多，又是地里刨食的，一家人大冬天还得靠啃雪球子才能吃饱。”

“老马有个妹妹，小他两岁，人很机灵，学习也好。但他们家当时供一个人读书都困难，他妹很懂事，主动辍学了。”

“当时两人说好的，老马上完大学就去工作，赚钱供妹妹继续上学。”

“可就在老马毕业头一年，他妹死了。”

“他爹妈觉得女孩读书没用，赖在家里还多一张嘴吃饭，就把他妹妹嫁人了。”

“他妹妹的婆家不是东西，知道娘家不在意这个女儿，就拿她当牲口使唤，硬是把她累死了。”

“你以为老马为什么帮那些小孩，他是在帮自己妹妹啊。”

李总眼眶通红，“这种傻子，这种傻子会对小女孩下手，你信吗，你敢信吗！”

吴侯两个总也对闻佳音保证，说马总是出名的老实人，人品绝对没问题。

闻佳音问：“所以，你们想我做什么？”

这话像一盆冷水，把三人浇得发愣。

这半年来，他们已经习惯凡事都有闻佳音做主。好像只要她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李总说：“当然是证明老马被冤枉的。”

闻佳音问：“怎么证明？把老马的悲惨身世讲给网上那帮看热闹的人听吗？”

“你觉得那群人会相信？”

“好一点的会说老马是童年阴影导致心理变态。坏一点的直接说我们编故事博取同情。”

“而且，老马现在有钱了，还比他们大多数人有钱。”

“而那小女孩，还有她的父母，现在还为生存发愁。”

闻佳音把小女孩和老马的脸放在一起。

一张脸天真无辜，一个满脸横肉。

闻佳音问：“你们以为，那些凑热闹的网友是想主持正义？”

“我告诉你，凭这张脸，他们就定了老马死罪。”

“你以为他们愤怒是因为正义？他们只是趁机发泄心里的负面情绪。”

“他们把对社会，对家庭，对工作，对人生，对一切的不满，发泄到老马和‘六方’身上。”

“这种人，会在意一个老男人的悲惨童年吗。”

李总握紧拳头，“妈的，这算什么世道。老马老实一辈，做了一辈子好人，凭什么给他们这样作践。”

吴总皱眉，“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你不是，认识很多人吗。”

“我的人脉不会为我的下属做事。”

闻佳音这话说的无情，但是事实。

先不说能不能，她的人脉解决这件事，确实大材小用，很不合适。

闻佳音又说：“所以，我打算自己解决这件事。”

她示意他们看飞速播放的视频：

“我在找证据。”

“如果证据证明老马是坏人，我会亲自把他送进警察局。”

“但如果有人陷害他，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负我下属的人。”

闻佳音看着三个总：“既然我拼上自己的信誉，拼上公司的信誉，拼上一百十七位员工的信誉，来做这件事，我该不该谨慎一些。”

三人再没说话，也没离开，只坐在一旁，等待间间的结果。

‘间间’平日是不大靠谱，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它很快检索完成，结果却不如人意。

所有视频都只拍到马总带小女孩出去的画面。

唯一真的庆幸的是，不到两分钟时间，他便独自回来了。

李总很高兴，“这个，这个可以做证据吧。”

侯总发挥杠精本质，“如果是我，我会质疑，‘案发地点不一定非在厕所里，也可能是别的没人的地方’。”

李总不满：“两分钟，你看清楚了，只有两分钟时间。大家都是男人，两分钟够不够脱裤子！”

吴总皱眉：“做坏事的方法有很多，他们还是会质疑的。”

侯总叹气，“总之，证明一个人是好人很难，但作践一个人是人渣却再简单不过了。”

闻佳音没参与讨论。她只是把参数设计的更精确，再一次搜索。

结果依旧毫无起色。

毕竟谁也没有预知能力，不会把镜头对着厕所拍。

这时已经晚上八点了，众人坐了一天，全身没有不疼的地方。

李总说：“就这样吧。把这段放出去，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信了，世界上都是心思龌龊的人。”

话是这样说，他却看着闻佳音，希望她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闻佳音没回答他，她手机响了。

她出去接电话了。

电话是严成锦打来的。

他最近好像要参加什么活动，每天都要练习。

严成锦问：“吃饭没有？”

“没有。我没心情。”

闻佳音把自己这边的结果告诉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严成锦也没辙。他安慰她几句，突然想起件事：“那天，周和颂也拍了视频，想剪vlog来着。我传给你，说不定有用呢。”

这一忙又是大半夜。

三位总不愿回家，非留在这里等结果吗出来，这会儿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闻佳音一个人盯着那些飞速而逝的画面，心中五味杂陈。

孩子们瞪着无辜的眼睛，笑容天真。老马也是很开心的样子。

谁能想到呢，他们中竟有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有人敲办公室的门，动作很轻，像担心吵醒里面的人。

下一刻，严成锦带着外卖出现了。

“我就知道你不肯好好睡觉。”严成锦把餐盒摆在她面前，“至少吃点东西吧，这样才有力气骂人。”

他来之前洗过澡，头发还没干透。闻佳音闻到熟悉的薄荷烟草味，紧张了一天的神经终于舒缓了。

她对他说：“有时间你多睡一会嘛。”

严成锦揉她脑袋，“你觉得可能吗。”

“我老婆快愁死了，我能睡得着？”

他拉过来一张椅子，“让个地方给我，我陪你。”

又过了两个小时，结果出来了。

这段视频还不如前头三个，连马总和小女孩的影子都没拍到。

但是它拍到了马太太和小女孩出去的画面。

画面很糊，如果不是‘间间’，谁也不会发现。

两人才松口气，舒季媛急匆匆冲进来：

“快、快去医院。”

“马总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