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6 侮辱

回到公司，我也没心思上班了，坐在仓库门口发了一上午呆。中午时，我打电话把事情跟方润民说了下。方润民让我找找熟人，看看能不能混过去。

我眼下最熟的人就是周姐了，于是下午上班后便拨通周姐电话，将体检的事情跟她说了。她让我别急，然后挂了电话，没想到一会居然开车过来了。

我心情低落的跟周姐聊了几句，说：“周姐，我肝是不是真有问题。”周姐责怪的看着我：“你一年轻小伙子肝有啥问题的。”她想了想道：“这样吧，姐先带你出去买些降转氨酶的药，然后再去找陈部长说下，给你第三次复查机会。”我一听，顿时来了劲，忙感谢周姐。

我真心的说道：“周姐，小张刚来南都，能认识你，是十世修来的福分。”周姐捂着嘴笑了笑：“你这小子，一开始看上去还挺老实的，原来也是个滑头。”

之后，周姐开车带我到了外面的药店，买了降转氨酶的药，药房护士信誓旦旦的保证，三天内绝对降下来。

回了公司，周姐直接带我去了仓管部办公室，找到陈部长，陈部长听完我的话，脸色有些僵硬。周姐一旁道：“陈部长，小张也是我们部门的人，虽然没来几天，但干活还是很努力的。”陈部长笑了笑，有点假，说：“小张，这样吧，等结果出来再说，如果不行，我给你争取第三次复查的机会。”我千恩万谢的出了办公室。

刚到仓库前，周姐打来电话，让我别忘记吃药。顿了顿又道：“小张，姐也不是说你有病，但你最好还是去市人民医院做个乙肝五项，看看有没有肝炎。”

我知道周姐是好心，当即说这个周末就去。

可惜，还没到周末，周五上午人力资源部打来电话，说我体检复查不合格，让我去办离职手续。我无力的挂了电话，然后直接拨给了陈部长，恳求陈部长帮忙说说。

没一会，陈部长回电话了，语气有些沉重：“小张啊，这个事公司规定，我也没办法，我相信你会找到其他好工作的……”

挂了电话，我苦苦笑了笑，有些想哭。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周姐。我接通电话，把事情说了。

“你别急，先拖一天，周末去人民医院做个体检和乙肝五项，到时真没问题，你再找陈部长帮你说说。”周姐说话的语气很真诚，让我很是感动。

心想姐以后你要是遇到鬼了，小张我拼了命的救你。

我这人就这样，别人对我好，我就恨不得掏心窝子给他。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公交去了市人民医院。

好家伙，还没到八点，医院里人就满了。我问来问去，跑动跑西，终于缴了费，然后一套流程走下来已经是中午了。

“结果明天下午四点自己去自助机上打印。”一个小护士指了指我手里的条形码：“千万别把这个丢了哦。”就凭着她这句话，我心里面对人民医院的服务态度就上了个档次。之前还是在想，怪不得现在医患那么多，活该都是医院自找的。

周末下午，还没到四点，我就到了医院。四点刚过，我就去自助机前打印体检报告以及乙肝五项报告，心里面则紧张地不要命。就像当年高考查分一样。

结果乙肝五项一切正常。

体检转氨酶系数正好八十。我为了让自己更安心，特地花了十块钱挂了个号。捧着体检报告问医生有没有事，公司会不会开除我。

那老医生很是精神道：“有什么问题，没多大事，你这种情况我见多了。”他说话又道：“我开点药给你调调。”

我拿着药单千恩万谢的出了科室，然后看着上面的金额就傻眼了。

三百块。

一盒药三百块？

日了狗了，我倒不是讳疾忌医，而是实在没钱。只好将药单扔进了垃圾桶。

星期一上午，我拿着体检报告以及乙肝五项报告进了仓管部办公室，不知怎么，周姐没在，我直接找到陈部长，将事情说了。陈部长叹息一声：“哎，小张，我已经给你说了，再去也不好意思，要不你自己去吧。”

没办法，我内心忐忑的上楼进了人力资源部。

由于是周一，人力资源部正在大扫除。我只好等了一会，见里面忙完了，便轻轻进了门，走到李继堂边上，很客气道：“李哥，我周末去人民医院做了个体检，很正常的。”

李继堂瞥了我一眼：“你去跟我们王部长说吧。”

“王部长在哪？”我看着满屋的人，不知道哪个是王部长。

左丽轻轻指了指右侧墙角处的一个办公桌，示意在那边。

我忙走过去，对方三十来岁，带着个眼镜，看着很文静。正在看文件。我轻声说道：“王部长，你好。”然后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还没完，他就摆摆手，示意我别说了。

“已经给你复查机会了，既然没过，我也没办法。”王部长淡淡道：“这是公司规定，总不能每个人体检不过，就自己去体检吧，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你这体检报告是真是假。”

“真的，真的，上面还有人民医院的公章呢。”我忙道。

“就算真的，也没用，你还是办离职吧。”王部长道：“你两次体检都不过，我可不敢要你，回头出事了怎么办？”

我赔笑道：“当时医生说复查要隔半个月的……”

“隔半个月，让你混工资吗？”李继堂忽然站起来道：“复查隔多久有什么用，是什么还是什么的。”

“对对对，你懂不懂医学，复查只是防止第一次有什么错误。”上次跟左丽一起的女孩子也说：“既然你两次都不合格，第三次看来也是不合格的。”

“合格合格，刚好八十呢。”我忙回道。

“八十，四十才行吧。”李继堂冷笑道。

我尽量让自己不要生气：“李哥，那天医生说八十可以的，当时你也在的，公务员八十不也行吗？”

“公务员会让你复查？”我身后一个平头男笑道：“小伙子，你懂不懂知识。”

“当然懂，公务员给人两次机会的，而且他们主要是看看你有没有乙肝。”我刚说完，李继堂道：“就算0-80，行，你现在是80，可就过线了。”

我顿时没话说了，遇到个这么扯皮的，真想揍他。

“王部长，现在工作也不好找，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身体真没问题。”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人。

“我说了不行就不行。”王部长不耐烦的挥挥手：“赶紧出去吧。”他这么一说，屋里一个大妈也站了起来，厌烦的看着我：“你别耽误我们工作了，赶紧出去。”

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它爆发出来。

原本我是想大大的吼上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早晚有一天老子把你们踩在脚下，草泥马。”

但我终究没说，我怕说了，工资都没了。虽然就干了几天，但也有几百块钱啊。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果不其然。

下了楼，正好看到周姐从卫生间出来，她问我怎么样了。我眼睛不禁一红，就想哭。

可能很多人都觉得我好笑，懦弱，但我这人从小到大，受了些委屈就想哭。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那么不值钱，反正一个控制不住就哭了。

“别哭别哭。”周姐拉着我走到楼道口，柔声道：“小张，你是个男孩子，不能哭的。”

我哽咽道：“姐，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周姐叹气道：“这就是社会。”

“总有一天，他们有报应的。”我忽然心里一股邪气冒上来，想着冲上来把那些人全部杀光。

“杀人可是要坐牢的。”

心里面一个声音响起。

我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朝周姐道：“姐，这段日子谢谢你的照顾，明天我来办离职。”我心想拖一天就一天工资，不拖白不拖，就不信人力资源部那群狗娘养的今天就要老子离职。

周姐拍拍我的肩膀道：“南都工作很多的，你不要担心。”顿了顿她又说：“你要是缺钱，姐给你。”

“不用，我还有钱。”我这人一向都不喜欢跟别人借钱，如果真要借，我也会找方润民借。

像丢了魂一样的回了宿舍，我躺在床上就睡觉。也不管仓库那边会不会有人来取货。

晚上，我吃了饭，在网上投了几个简历，都是些包吃包住的工作。

我想，明天就辞职了。

哎，这才干一个星期啊，真是世事无常。

的确，世事很无常，无常得我压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留下来。

只是为了让我留下来，老天弄死了很多人。

很多我的仇人。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