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满……”

“阿……满”

“阿满”

面前坐着的耄耋老人正用着自己满是沧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嗯，我在。”

她答应着。

手上似孔雀的蓝紫色剪刀正用尖嘴一遍又一遍将芭蕉叶裁成一片又一片。

“我怎么……怎么……不记得我有这把剪刀了……”

老人看着那把在光照下闪似的剪刀喃喃自语。

“时间，会给有形的事物披上斗篷，那就是青苔。同时也给无形的事物披上斗篷，那叫遗忘。”

她停下了眼前的动作，放下剪刀，端正地坐在老人面前。

“可……可是……阿满呀……剪刀……不是有样子的吗？我抓得到呀，我也看得见。”

“也许是剪刀不想让你记住。因为它曾经伤害过你。”

她望向老人遮掩下的左手，那道深深的伤疤。

“可是阿满，我也会忘记你，如果不是你说，我真的会忘记你！”

老人抬起头深深的望着眼前那陌生而又最熟悉的人。

“难道……阿满……你不想让我记住你吗？诶，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被人嫌弃也是正常的。”

老人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阿满也想被你记住，但记住阿满会很累的。”

“不累，只要能记住你，我就不累。”

“你没记住也没关系。”

老人狠狠地摇了摇头。

“不行，一定要记住阿满！”

“我会愿意向你介绍我自己一遍又一遍甚至上千遍。我会年年都来看你。我会告诉你……我爱你。”

她握住了老人满是老茧的手，坚定说道。

“阿满我也爱你。可我已经老了，我不能做出什么来表达我的爱。我只能说说。”

“我能感觉到的，就像你也能感觉到一样，你愿意永远相信我。”

“其实，阿满你每次来……身上呀，头发呀，各个地方呀……都是艾草味儿。闻到了呀……就觉得，那是一种特别的感觉，特别的想要亲近你，想要信任你。于是，我便呀……相信你啦……就给你开门啦……就允许你向我介绍自己。”

“真的吗？”

为什么她自己不知道这一回事，难道是隐瞒了些什么吗?

“真哒……我很喜欢。”

老人狠狠点了点头。

……

“粽子我已经包好了，放在了桌子上……”

她边洗手，边说道。用着惯有的语气。嗯，应该是这样的，是这样做的。

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准备完成这一年留下的任务。刚准备踏出门口，踏出时空圈，跨越时空裂痕……一直说话很细声的老人忽然很大声的说了一句

“阿满过得怎么样！”

“我就是阿满。”她回过头笑着说道，可不能穿帮。

“别骗我了，阿满可最不会包粽子了。”

老人也笑了。

“我可什么都记得。阿满厨艺超差，每次都需要我来帮忙的。”

原来小也会说谎，她可是4个阿满里面厨艺最厉害的一个阿满啊……

“嗯，没错。”

“她过得好吗？”

“她过得很好。”过得并不好，准确的说，已经完全在世界上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呀……我最想她了……”老人没有再笑了。

“她也很想你，可是她抽不开身，于是找了我这个双胞胎姐姐来替她来看望你。”

“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呀……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啊……肯定会……看出来的啊。”

“她想告诉你……她很想你，并且永远在你身边。”

“真是个傻姑娘啊……为什么不亲自来啊……我很担心的啊……”

“她说你很喜欢艾草的味道，所以家里到处都是艾草。”

“……”

老人的双眼总像是深林里那谭深不可测的幽蓝湖泊。无法猜测下一秒是什么。就像现在，上一秒还笑嘻嘻的，下一秒眼泪已经填充了整个眼眶。

“我也不多说了，她吩咐我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至于你能不能有所感激我也不在乎了。我要走了。”

“走吧，你走吧。”

“我会在下一年的端午继续来拜访您的。”

“告诉阿满，我很爱她并且想念她。我希望在我死之前，可以真正的出现在我面前一次。”

“我会告诉她的”可惜已经听不到了。

……

“阿满，你看。太阳照进来了。”

“嗯，真好呢，希望太阳永远照进来。这样房子就能暖和些了。”

“可我不能抓住呢，阳光是无形的。”

“能的。”

走过去，抬起自己的右手。

“你看，那片阳光是不是缺了一角，是不是暗了下来。”

又张开了自己的手，闪闪的阳光正在她手心静静地躺着。

“我抓住了，阳光在我手里。”

……

阿满，你到底去了哪。我快要忘记你了……我想我可以再一次亲手交你做菜去，包粽子去。我们可以一起抓太阳中快乐。我们可以一起去摘艾草。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可是……你再不出现就来不及了。我快要死啦……我……我快要忘记你啦……我……快要看不到太阳了……但如果有天你回来了。我希望你知道，我永远爱你……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爱你。

相离相系相念亦相依。

——完——

最后祝，端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