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哲学史

《中国哲学史》

第三编·第八章 王艮李贽与泰州学派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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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艮,字汝止,号心斋,生于1483年(明宪宗成化十九年),卒于1540年(明世宗嘉靖十九年),泰州安丰场人。

他出身于盐场苦役家庭,自己当过商贩,由于经商“措置得宜”,“自是家道日裕”。又,王艮自小喜读儒家经书,多能“发明自得,不泥传注”,中年受学于王阳明,接受和发挥了王阳明的主观唯心主义。王艮终生讲学,门徒甚多,当时以王艮的思想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泰州学派。王艮则是这一学派的创始人。泰州学派除王艮之外,主要的代表人物尚有王襞、林春、王栋、徐樾等人。他的著作有《王心斋先生全集》。

一、明哲保身的认识论

王艮政治思想的核心是:“安身者,立天下之大本。”这是对《大学》中所讲的“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的发挥。

王艮又说:“吾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君父哉!”至于如何保身呢?王艮认为:“知保身者,则必爱身如宝,能爱身则不敢不爱人,能爱人则人必爱我,人爱我则吾身保矣;能爱人则不敢恶人,不恶人则人不恶我,人不恶我则吾身保矣;能爱身者则必敬身如宝,能敬身则不敢不敬人,能敬人则人必敬我,人敬我则吾身保矣;能敬身则不敢慢人,不慢人则人不慢我,人不慢我则吾身保矣。此仁也万物一体之道也。”这就是说,要保住自己的身就必须要爱人、敬人、不恶人、不慢人,只有这样才能在社会上保住自己。在鼓吹“安身”的同时,王艮还鼓吹“安心”,他说:“安其身而安其心者,上也;不安其身而安其心者次之;不安其身而又不安其心,斯为下矣。”

所谓“安身”是保住自己,所谓“安心”是要人们安于自身的现状,这里从字面上看,他是把“安身”放在第一位的,然而实际上只有“安心”才能“安身”,“安心”比“安身”更为根本。这完全是宣扬一种奴才哲学。他鼓吹的“明哲保身”的根本目的,说到底,还是在于要保住“君父”。当然,这样的思想也反映了一部分地主阶级的知识分子在坎坷的仕途中,经常害怕在官僚之间互相倾轧中遭到贬逐、失意,甚至革职丧生的思想情绪的,据王心斋年谱注中说:当时王艮作《明哲保身论》,“时同志在宦途,或以竦死,或谴逐远方;先生以为身且不保,何能为天地万物主;因瑶湖北上作以赠之”。王艮此论是为朋友王瑶湖“转官北上”赠别而作,其阐发的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确实是反映了这样一批封建士大夫的思想情绪的。

王艮认为,统治者要治国平天下首先就在于要修身正己,只有己正了才能正物。他论证这一思想说“吾身犹矩,天下国家犹方。天下国家不方,还是吾身不方”,因此必须先安身才能安天下国家。然而又怎样才是安身正己呢?王艮说:“止至善者,安身也。”又说:“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本必端,端本诚其心而已矣。”

所谓“止至善”,所谓“端本诚心”,无非也就是要统治者讲封建的伦理道德修养那一套。所以王艮在回答弟子问“止至善之旨”时,说:“明德以立体,亲民以达用,体用一致,阳明先生辩之悉矣。”

明德亲民这正是宋明道学家们所一贯倡导的东西。而王艮还进一步地解释《大学》说:大学止字即是止仁、止敬、止慈、止孝、止信;所谓据于德,即是“据仁义礼智信五者心之德”。所有这些都充分说明了他所讲的“安身立本”的实质,就是要统治者带头来提倡封建道德,以维护封建统治的秩序。在这点上,王艮自己也是讲得很清楚的,他说:“知君臣上下名分秩然,而天下之治诚如示掌之易矣。”

王艮还提出明哲保身是良知良能的思想。他说:“明哲者,良知也。明哲保身者,良知良能也。”这一思想也是从他“安身立本”的思想出发的。既然安身为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本,那么也只有保身才能保家、保国、保天下。这也就是他说的“吾身保,然后能保一家矣”、“吾身保,然后能保一国矣”、“吾身保,然后能保天下矣”。

王艮的哲学思想就是为他这一套政治主张提供理论根据的。

二、泰州学派的代表人物

泰州学派的一大特点是,他们经常在民间讲学,所以在这一学派中,还有一批本人就是劳动者的信仰者,如樵夫朱恕、陶匠韩贞、田夫夏廷美等,这里简单介绍一下泰州学派的几个主要代表人物王襞、王栋、韩贞的思想。

王襞,字宗顺,号东崖,生于1511年(明武宗正德六年),死于1587年(明神宗万历十五年),为王艮的次子。王襞继承父业,终生不仕,从事讲学活动,扩大王艮思想的影响。

他的哲学思想主要是宣扬王艮的良知说,他说:“性之灵明曰良知,良知自能应感,自能约心思而酬酢万变,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一毫不劳勉强扭捏,而用智者自多事也。”王襞这种“良知自能感应”的观点,是同他的极端主观唯心主义的理论分不开的。他认为:“学者,自学而已,吾性分之外,无容学者也。万物皆备于我。而仁义礼智之性果有外乎?率性而自知自能,天下之能事毕矣。”

他反对一切人为的造作,反对任何向外求的学问,而主张良知的“自然流行”。他说:“舜之事亲,孔之曲当,一皆出于自心之妙用耳;与饥来吃饭倦来眠同一妙用也。人无二心,故无二妙用,得此岂容一毫人力与于其间。以其不及舜,孔之妙用者,特心不空而存见以障之耳;故有滞之心。乌足以窥圣人圆神之妙。”

在他看来,良知的妙用是否能发挥,就在于心中存不存成见。如果心能做到空而一无所见,那妙用就能自然流露,否则良知就为“存见所障”。所以王襞反对一切人力安排,而主张“以不犯乎为妙”,所谓“省力处便是得力处”。很显然,这是在把王艮的“不借安排”说推到了极点,这是在宣扬一种敌视一切知识和理性的蒙昧字义的哲学,其实质仍然是在宣扬事亲事君约一套封建道德观念,与“饥来吃饭,倦来眠”一样,为人性所固有的唯心主义先验论而已。

王栋,字隆吉,号一庵,为王艮的族弟,曾任南城训导、南丰教喻、山东深州学正等职,所到之处,并以讲学为事。他宣扬的主要是王艮的格物说。

王栋认为“先师(王艮)之学主于格物”,并且认为“孔门传授无非此学”。他解释格物说“格物是止至善功夫”,又说:“格物原是致知功夫,作两件拆开不得。……先师(王艮)说物有本末,言吾身是本,天下国家为末,可见平居未与物接,只自安正其身,便是格其物之本,格其物之本,便即是未应时之良知;至于事至物来,推吾身之矩而顺事恕施,便是格其物之末,格其物之末,便即是既应时之良知;致知格物可分拆乎?”

这是说,格物与致知本就是一个功夫,格物之本即是安身正己,恢复自己原初的良知;格物之末即是用自己的良知来度量天下国家;所以说格物原是致知功夫,两者是分拆不开的。这种对格物致知的解释,完全是对王艮的格物说和良知说的进一步的发挥,把格物与良知的关系从理论上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罢了。

王栋发挥王艮学说,还表现在他对王艮的乐学说的阐发上。

韩贞,字以中,号乐吾,生于1509年(明武宗正德四年),死于1585年(明神宗万历十三年),江苏兴化人。韩贞家庭贫困,原有茅屋三间,后以茅屋抵偿,“遂处窑中”,“以陶瓦为业”。然而韩贞深受王艮学说的影响,“慕朱樵(指受业于王艮的樵夫朱恕)而从之学,后乃卒业于东崖(王襞)。”

他的思想保存在《韩乐吾集》中。韩贞一生“以化俗为任”,常趁秋后农隙时节,在乡村聚众谈学,以歌咏演唱的形式在人民群众中间宣传王艮的唯心主义思想,鼓吹老百姓应当安贫乐道、乐天安命的说教。他宣扬说:“世路多歧未许游,得休休处且休休。”“人生安分且逍遥,莫向明时叹不遭。”“偷个闲时取个欢,莫将愁事锁眉端。”

王艮当时从自己的唯心主义良知说出发,写了一首《乐学歌》,歌中唱道:“人心本自乐,自将私欲缚;私欲一萌时,良知还自觉,一觉便消除,人心依旧乐。乐是乐此学,学是学此乐;不乐不是学,不学不是乐……”这即是说,人心本乐,只为私欲所障而不能自乐,所以要人们学乐,克去私欲,恢复天真之乐。这就是要人们不去正视现实的阶级压迫的苦,要消除自己的一切,而去自我陶醉于所谓的自己的本心之乐。这完全是王艮为剥削阶级给劳动人民开出的一副精神麻醉剂,要老百姓安于贫困、安于受压迫的自我安慰剂罢了,

王栋则进一步地发挥了王艮的这一思想,他说:“孔门教弟子不啻千言万语,而记《论语》者首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是夫子教人第一义也。盖人之心体奉自悦乐,本自无愠;惟不学则或幢幢而虑,营营而求,忽忽而恐,戚戚而忧,而其悦乐不愠之体,遂埋没矣。故时时学习,则时时复其本性,而亦时时喜悦。”

这是说,人心之体本自悦乐,只是因为不学而不能复共本体,悦乐之体也就埋没了,所以“一时不习则一时不悦,一时不悦则便是一时不习,可见圣门学习,只是此悦而己”。他最后的结论是:“学不离乐”为“孔门第一宗旨”。把学乐问题提高到如此重要地步上来加以崇扬,是泰州学派的一大特点,其思想实质无非就是要叫人们乐于去按照自己的本心良知,即封建的道德观念从事一切活动而已。

三、李贽的主观唯心主义及其对社会政治的批判

李贽,原名载贽,号卓吾,又号温陵居士,生于1527年,死于1602年。福建泉州人。他的祖先曾航海经商,父亲靠教书为生。李贽为泰州学派的一代宗师,创始人是中国明代学者王艮,属于阳明学派的分支,被称为“左派王学”。李贽幼年丧母,随父读书,学业进步迅速。自幼倔犟,善于独立思考,不受程朱理学传统观念束缚,具有强烈的反传统理念。他在社会价值导向方面,批判重农抑商,扬商贾功绩,倡导功利价值,符合明中后期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要求。

他做过二十年小官,晚年专门写书讲学,对当时的道学家多有揭露,对封建礼教的部分内容也有所批判,因而遭到统治者的迫害,最后自杀于狱中。在这样的阶级斗争的形势下,出现了李贽的在一定程度上反对封建礼教的进步思想。他的著作很多,最重要的有《焚书》、《续焚书》、《藏书》、《续藏书》等。

明代后期,政治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上层统治集团极端昏庸腐朽,只知荒淫玩乐,完全不以国计民生为意。宦官把持朝政,一般官吏贪污成风,贿赂公行。贵族豪强、官僚地主阶级,对于广大农民、商人、手工业者进行残酷的压迫和剥削。人民陷在水深火热的悲惨情况之中,阶级矛盾日益激化。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替封建统治阶级制造幻想的哲学家,越来越空疏、虚伪。程朱学派的人只知背诵烦琐的教条,借以钳制人民的思想;陆王学派的人,吹嘘“本心”,宣扬良知,借以麻痹人民的意识。至于那些根本不谈学问的官僚,更是卑鄙无耻。专门趋炎附势,压榨人民,只求升官发财,不知人间有羞耻事。

明代后期,商品经济和手工业都有空前的发展,在东南江浙一带出现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据《明实录》中记载,万历年间,苏州纺织业最为发达;其情况是“机户出资,机工出力”。当时苏州的织工有几千人之多,都是靠出卖劳力来维持生活,都是“浮食奇民,朝不谋夕,得业则生,失业则死”。这种纺织业手工工场的情况就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当时城市手工业者与小商人,称为“市民”,逐渐形成为一种力量。

李贽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封建礼教的危害性。他指出,贪暴的君主固然是扰民的,而所谓仁者也是害民的。所谓“德礼刑政”都是束缚人民的工具而已。德礼(道德与礼教)是钳制人民思想的,政刑(政治与法律)是束缚人民手足的,都是扰害人民而使人民不得其所,乃是社会动乱和人民痛苦的根源。他又说:“有条教之繁,有刑法之施,而民日以多事矣。”刑法和教条,都是扰害人民的。李贽这些言论都是对于封建主义的所谓德治礼教的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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