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卑微日常

《地府卑微日常》

第286章 贰佰捌拾伍:这座城里多了一个伤心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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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着一张清瘦幽丽的花颜,将其投入细长臂弯之中。两鬓潮湿愈发显浓青郁黑的发丝贴入一廓娇小的耳后,纤玉的颈处有一星阴晦的暧昧红痕。庭外雨丝稠落,如玉核、似珠珍地毫不怜惜砸入满庭寂静之景,她与他相顾无言。

那侧端明如玉如雪干净的少年郎微微向后仰首,纤颤可接满天鬓雪的长睫缓缓合起,一身新雪色的长袍上绣了飞笔三处的锦绣团纹,广袖微振。

他眼波微流,淡漠的海。

“我一直想不清楚,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我的。”

江迟头顶的一尾碎金赤羽畏寒地犹颤,清溜浓黑的瞳缓缓展露,眼尾犹有一线清泪死痕。

“世子殿下觉得我是因为接近您的,那就是因为什么才接近您的。”

青衣烹茶。垂睫,一只颇为有力修长的大手在暗处捅了捅江迟。

枯枝缠新梗。新雨杀旧景。一年到头来的日子在指尖掐着又算了,流过去了的是这般风情,没能到来的却又是同一副样子。

她不继续说话,懒洋洋地将柔软下颌抵在一只环起的臂膊上,满眼尽是清澈的茫然,“从前在寺里头,我师父最爱讲善恶因果。可等我自己出了寺,被迫赤足来到这人世间讨生,我才觉得,师父从前与我说的爱恨情仇,好像都是骗我的。”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谢临歧垂睫,望着渐渐可窥见玉白盏底的茶汤。那之上,即使光影被扭曲的再斜、再横,仍然是一张俊秀明丽的面孔。这副皮囊有人追捧,有人痛恨,总是如此。

“人因不同,瞧见的世界自然是不同的。”

他回答她,却并不看她。自雪白藏匿金莲朵纹的袍袖之中探出的手,干燥柔软,端正修直。

这只手只需要轻轻一抬,她顷刻便可以死于他手下。

“从前,他与我说——我的阿母不来接我,是因着太疼爱了我,怕我被无情的上天早年夺去。这话我信了,可来了洛阳,却也全不是这般的模样——人人活的富贵太平,可人人眼里都没有快乐,人人都因为自己的私心变得卑鄙。”

雨声渐大,烹茶声渐淡。

青衣颇为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支手在江迟的那端阖眼小睡了起来,指尖的一面蒲扇顺着指节垂下也滑落。

谢临歧抬睫,天地皆是苍茫一色,满庭死去的年轻芳华。

“没有人生来便能窥全每个人。”

江迟缓缓回首,尚未褪去的睡色水波仍然残留几分:“可他们做的,是遵从自己的内心,不是么?陛下选择长生,是因为他亲眼瞧见过先帝年轻暴毙的模样,他畏惧那种大权被割裂自己却无法挽回的局面,所以于他而言,陪伴多年的温顺发妻、资质略微愚钝但却孝顺的太子,好像没了都可以再要回来的。”

他淡淡的舒展明玉般的眉眼,却是倦怠的合了眼。

“他恨着神仙——他知道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请了神仙才如此,可又忘记了当初是他用自己的一切同神仙交换。他没有能够杀了神的本事,于是只能选择忘记是自己最开始主动祈求的。人拥有的东西永远不满足,妻子双全,他反而便会觉得平淡的过分,不如再赌一把。”

江迟静静的看着他,松散的发丝垂落几缕,愈发显得她面庞娇瘦一团。

“说到底——陛下的自私,七殿下的愤恨,皆是源于那一颗不甘平淡的心。陛下可以为了他自私满欲的心愿典当他的所有,七殿下愿意博得青史一彩不惜入魔求邪佛,人人都有那个最渴求、但得不到的东西罢?想来人生来就是如此的。”

谢临歧不回答她这番绕神的诡论,淡淡的望着她,望着她那张清丽天真的花颜,平平道:“那么,你求什么?”

“三年之前凭空消失,任谁都寻不到你的踪迹——三年之后满身狼狈归来,顶着满身的魔气踏入了魏国公府,骗过了瑶姬,骗过了青女,连天帝的探子都对你不曾起了疑心——”

谢临歧的指节微弯,一下一下的磕着冷硬桌面。

“这也罢,如今非要赖在我的身侧,还为我造作了如此多的‘要事’。口头上说着愿意为了我肝胆涂地、下油锅,怎么每回都是一副要命猥琐的样子,夹着冠羽就飞了?”

江迟眨了眨乌檀色睫,眸色诚恳:“我确实愿意为了世子殿下的一番光明事业上刀山下火海来着——”

谢临歧面无表情道:“那你现在就去点了西番。”

江迟忽而抬首望庭板,咧开嘴展露一线雪白牙色:“我怎么这么困……”

他闻言冷笑一声,唇边笑影渐浓:“昨夜杀邪佛不困,为魔族通风报信不困,带着魔族的探子去皇宫看热闹精神的跟什么似的——”

江迟严肃地望着他,“那怎么能叫通风报信呢——”

谢临歧面无表情的抬起细薄眼皮看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夜捆了江宴、在萧晚衣寝宫外吩咐关押萧琢缨的时候,你笑的牙齿反光。”

“……”江迟沉默着,缓缓捂住了嘴。

“我那是——”她试着狡辩,眸色严肃清丽,“为世子殿下的英明神武感到高兴啊!谁承想我在西番的魔地呆了三年,一回来就捞到这么一个老阴……地儿里培养出来的这么聪慧的主子?我昨夜真的是茶水喝多了起夜来着,您不信您问魏国公府守夜的婢女,我用我的毛儿发誓我绝对是一心侍奉您的,不然它今天就掉。”

青衣陡然被雨声惊醒,茫然抬首,视线四处乱看,总是对不上焦,只有眼前的身影略微清楚些,他犹疑地望着江迟的背影:“你怎么……羽毛还塌了?”

江迟惊恐捂头,疾速道:“其实是这样我从西番回到洛阳看我的魔人觉得我没什么用打算杀我灭口的。我昨夜想着逃命他就在我院儿里当婢女看着我,没办法我只能翻墙跑,怀里那个瓷偶是我三年里自己捏的心爱手工我才带着的!”

谢临歧的一只手在半空停住,“你当真以为我很好骗?”

江迟正色抽出三指对着他,一只手不忘护着头顶的冠羽:“你信我啊世子殿下,如果真相不是这样我今天晚上掉毛,全身的那种。”

“我不信。”少年郎明玉光滑的面孔无波动无起色。

江迟悲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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