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

《灾星》

三十三章 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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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此时的谈新权脸泛红光,面露得色,显然对自己的手笔十分满意。蓝煜星知道,谈新权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了,对情绪的控制,也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自如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一些?为了一个杨鹰和一个周嫒嫒,却赔上了一个能力极强、意志坚定并且对组织忠心耿耿的董守业,值得吗?”这同样是一个困扰了蓝煜星很长时间的问题。

“呵呵,值得?你理解的值得什么?周嫒嫒虽然只是一个机要员,地位并不高,但身份却是非常的特殊,组织里大量的绝密信件都出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拿这个来要挟许昌平,本来就是非死不可。我早就说过,人的贪念是无限的,就算是许昌平这一次满足了她,那下一次呢?更何况,以许昌平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满足她这么苛刻的条件,所以,她非死不可,杨鹰也是。为了保全这个组织,防患于未然,本来就没有什么代价是不可以付出的。再说,组织对董守业也不薄,兄妹俩双双到世界最顶级的大学普林斯顿留学,放眼国内,能有几对这样的兄妹?你真的以为他们兄妹优秀到可以让普林斯顿一眼相中的地步?那是组织对他的关照。人老了,只要能看开些,自己的生命也就不大看重了,如果可以在有生之年为子女留一个光辉灿烂的前程,自己早死一天晚死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对你和晶晶,我也是这么想,只要你们可以把这个组织的事业继承下去,现在我出来牺牲也没什么。更何况,我们对董守业的两个孩子并不是送到美国就算了,哪一天,组织的目标实现了,我们依然会重用他们兄妹。董守业也早就为他的两个孩子立下了遗嘱,总有一天,他的两个孩子会看到的,也会得到他们的父亲给他们留下的财富。”谈新权说完之后,唏嘘不已,却让蓝煜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啊?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不惜一切代价啊。

“可我还是认为你错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杀杨鹰和周嫒嫒容易,得到董守业这样的人才却难。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做的。”不知道是出于理智还是感情,蓝煜星对董守业的死始终有点耿耿于怀。在董守业家里看到的情况,乃至和董守业在办案点那段时间方式非常奇特的相处,都给蓝煜星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所以,他对谈新权牺牲董守业极不认同。

“和你一样,我也十分欣赏老董,他的确是个人才,而且至情至性。但很多事情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我并不想牺牲他,可有时候又不得不牺牲他,你明白吗?”谈新权的表情有些无奈,言语之中,甚至还让蓝煜星感觉出他有一些难言之隐。

“我不明白。凭你们的实力,分明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杀害杨鹰和周嫒嫒的。不牺牲老董,也可能会冒一点风险,但完全有可能避免。更何况,事情最终还是暴露了,不是吗?”蓝煜星再次提出了质疑。

“小蓝,这就是你的局限性了。你看问题,还是缺乏大局观啊。就像你对职业的选择,往往看到的危害,于是就决定从事反工作,而不愿意接受我的意愿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全面的领导人才,一个一把手。这叫什么?这叫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从具体的案例来看,你也只看到在这个案子里,董守业的牺牲是不是非常必要的,但在我看来,他的牺牲却是必须的。”谈新权又恢复了说教的口吻。

“这和大局观有关系吗?”蓝煜星一头雾水,不自觉地问了一句。

“很有关系。”谈新权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马克思主义告诉我们,内因才是对事物发展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所以,你看董守业的死,不能仅仅从表面现象来看,而要从内因来分析,这样,你才能找到事物发展的必然。我问你一个问题,岳飞为什么死你知道吗?”谈新权的话越绕越远,也让蓝煜星越来越觉得高深莫测。

“是被秦桧迫害。”蓝煜回答了一个最普通的答案,旋即又补充到:“当然,想让他死的,未必只有秦松,搞不好当时的皇帝也是凶手。一来他功高镇主,假如岳家军能直捣黄龙打败金国,那岳飞就手握军权而又功勋卓著,极有可能会危及南宋小皇帝的统治地位;另外,在金国还有一个老皇帝和一个大皇帝,岳飞打出的旗号又正是荡平金国,迎接二圣还朝,这两位要是真的还了朝了,小皇帝的位子可就不稳了,他当然不干,借秦桧之手杀掉岳飞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蓝煜星的分析还算比较透彻,终于让谈新权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道理就在这儿。一个王朝也罢,一个组织也罢,作为领导者,只有把各方面的力量控制得很均衡,才能保持这个组织的稳定,绝对不能让一方独大,特别是不能让手握军权的一方拥兵自重。你现在明白为什么董守业要死了吧。”

“你难道是担心董守业掌握军权后会产生什么野心危及您的领导地位?”蓝煜星想不通。以他对董守业的了解,这个人绝对是那种赤胆忠心而又无欲无求的人,说董守业会有野心,蓝煜星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如果谈新权怀疑董守业,那他这个人的肚量就太小了,这样的人能成大事吗?蓝煜星表示怀疑。他现在几乎有一种感觉,自己之前似乎把谈新权估计得有点高了。

“董守业当然不会。但是,不代表别人不会。”谈新权打消了蓝煜星的疑虑,同时也给了他一个新的答案。

“您是说孙继尧?”蓝煜星试探性地问。有点像!但蓝煜星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你觉得孙继尧这个能力如何?”谈新权并没有直接回答蓝煜星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很强。”对孙继尧那天在法庭上的表现,蓝煜星记得十分清楚,用临危不惧、举重若轻来形容他实在是恰当不过了,而且,在最后关头也是当机立断,心狠手辣。和孙继尧,蓝煜星之前的接触并不多,但也见过几次,总得来说给人的感觉是不显山不露水,但那天却让他大吃了一惊。想到这里,蓝煜星又被充了一句:“比看起来要强得多。”

“你看得很准,非常准。”谈新权丝毫不掩饰他对蓝煜星这个答案的赞同和欣赏:“孙继尧的特点被你一句话就说中了。他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深藏不露。平时庸庸碌碌,英华内敛,但关键的时候却是十分的果敢坚决。这个人的心思,有时候连我都看不透啊,太深沉了。”

和谈新权的对话,让蓝煜星大开眼界。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果然是至理明言,看来,这个组织也不是铁板一块啊。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内部的种种不和谐因素的存在,才导致了这个组织的覆灭,自己,只不过是添了一把火而已。蓝煜星一边感慨,一边引导着谈新权继续他的话题:“所以,你想通过牺牲董守业,来削弱孙继尧的势力,对吗?”

“你分析的基本上是对的。这个组织里,最不让我放心的,其实就是他。在组织内部,钱大富管钱,他和我肝胆相照,那是过命的交情,而且大富侠肝义胆,性格豪爽,最值得信任;老杨聪明绝顶,智计百出,是我最得力的智囊,但此人生性淡泊,不能成大事,可也不会威胁到任何人;许昌平是我们下一步推出的S市的领导人,他是个聪明人,但只是有点小聪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贪财好色是他最大的毛病,加入组织之后,我送了他一个字,忍!让他好好悟一悟,不知道他悟得怎样,但从结果看,显然功夫还没到家,这点贪念最终还是害了他,所以,这三方都不是问题。唯有孙继尧,他是管武装力量的,董守业也是他的部下,被他拉进组织的。早前我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以为他只是一介武夫,把这帮人放在他手里,非常的放心。可相处一段时间才发现,这个人的能力绝不在我之下,只不过没我这么敢想敢做而已。最可怕的是,孙继尧城府太深,内心有极强烈的权力,绝不会甘居人后,偏偏表面上又不露声色,到了他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一定会有所动作,所以,他就像是一匹千里马,而且是匹野马,以前没有找到路,只好困在栏里;现在,我把他带上路了,他就想一骑绝尘了,哼哼。”谈新权的话题,既有自信,也有不屑。蓝煜星分明可以听出他最后那声哼哼里所包含的言外之意:想超过我,你还差点!

“您说他内敛,却又说他想一骑绝尘,这好像挺矛盾的。”蓝煜星依然在分析他所看到的矛盾之处。

“是啊,我差点就被蒙混过去了。这还得从咱们在非洲的那个基地说起。”谈新权用了咱们这个词,显然是把蓝煜星当成了自己人了:“当初玉纶集团在发展阶段的时候,我们的资金还不是很宽裕,孙继尧就跟我提起,说现在国际佣兵集团的活动非常活跃,这些武装力量,大多由一些退役的特种部队战士组成,往往凭借自身的武力,帮有钱人做一些他们想做但又做不到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本万利。咱们国家的特种部队,实力和影响在国际上可以说是有口皆碑,如果出去,肯定能挣大钱。被他一说,几个人就有点心动了,决定派一支小分队出去试试。这一试成效当然是有的,一年多的时间,居然进帐了好几千万美金。可我没想到,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们听说有一支由中人组织的雇佣兵团,在非洲实力非常强横,不但有了自己的海外基地,而且,还拥有矿山、港口等大量的固定资产,富可敌国。当时我想到可能是我们的力量,但又不敢相信,几千万美金,在海外可不算什么,和听到的情况反差太大了。就让大富偷偷到非洲走了一趟,果然其然,咱们上了孙继尧的当了。好在那个时候孙继尧的羽翼尚未丰满,派出去的小分队也有一小半不是他的人。我和大富也没有赤祼祼地把事情挑明,给了他一个台阶。不久,孙继尧就把吞下去的资产慢慢地给吐了出来。不过,有些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大家都是聪明人,事情虽然解决了,这不信任的种子却是埋了下来。咱们中国人啊,有难同当的时候总是一条心,有福同享却是未必。这不,才刚刚有了一点成果,有的人就想着争权夺利、中饱私囊了。”谈新权感慨了一声,喝起了闷酒。

“所以您只好牺牲了董守业?”

“是啊!这件事给组织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可以这么说,不但牺牲了董守业,还牵连了刘彪。”谈到这个问题,谈新权十分郁闷。

“那刘彪的死,和孙继尧的这件事也有关?”蓝煜星十分不解。在他看来,刘彪出现在专案组的视野里,应该是非常偶然的,而且,为了挖出刘彪,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难道自己也让谈新权给利用啦?想到自己的得意之作居然是被别人利用的结果,蓝煜星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和耻辱感。

“刘彪的事当然是出于偶然。当时的情况你十分清楚,如果你们不抓住不放的话,按常理,事情到了董守业这里应该是可以结束了。但是,你们还是发现了里面的猫腻,如果我没猜错,那个电话,很有可能就是你作的手脚,没错吧?”提到刘彪的事,谈新权的口气里明显可以让蓝煜星听出一丝伤痛。

不过,听谈新权这么一说,蓝煜星的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自己不是一点贡献没有的。所以,对谈新权的问题,蓝煜星保持了沉默,他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

“事情出来以后,矛头已经直指许昌平,许昌平虽然有不少问题,但毕竟是我们培养的最合适的市委书记人选,有了他,下一步的工作就会好做许多,岂能让他轻易牺牲?必须得有人出来顶这个罪才行。选来选去,就只有刘彪最适合了。”从谈新权的语气里,蓝煜星听得出来,把刘彪推出来顶罪,的确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从某个方面讲,这也是对自己工作的一种肯定,但想起刘彪的死,蓝煜星心下又感心酸。他心里胡思乱想,嘴上却问了一句:“为什么刘彪最合适?”

“有些你是知道的,有些你却不知道。比如,刘彪是董守业的顶头上司,又是县委办出身,和周嫒嫒、董守业两个人都有关系。在这种情况下,让刘彪出来,可以算得上是合情合理。但有些你就不清楚了。”谈新权的话依然有所保留。

前两点,蓝煜星是能想到的。但是,他却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了。只有洗耳恭听,静等谈新权说下去。

“你不知道的部分,其实就是斗争的复杂性了。推刘彪出来,也是为了搞平衡。揭穿孙继尧的是大富,在上一回合,孙继尧失去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也吐出了那支小分队挣的大笔资产,可以说,孙继尧在这之前是明暗的亏都吃了,当然不会善罢干休。事情是钱大富抖露出来的,孙继尧心下不平,在碰头会上,直接便提出来让身为大富亲女婿的刘彪出来顶罪。要让女儿当寡妇,大富当然有意见。所以,那一次会,可能是几兄弟创业以来争执得最激烈的一次了。”想到从前,谈新权面色黯然,不知道是沉痛还是悔恨。

“争执的焦点是什么,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吵起来了?”蓝煜星很想知道,他们这一帮把道义挂在嘴上、把生死说成儿戏的人,究竟会不会撕开脸皮争吵。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当然不会像你想得那样裸。”谈新权先说出了蓝煜星的心事,才接着说答案:“争执并不是集中在孙继尧和大富两人中间,站出来为大富说话的,是老杨。孙继尧的要求合情合理,大富瓜田李下,不好说什么,只好求助于老杨。不过,老杨的话也很有道理,他的观点只有一个,刘彪是组织培养的接班人,是未来要主持大局的人,不可轻言牺牲。刘彪你也是知道的,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按他的路走下去,加上组织背后的,将来就算进入不了政治局,做个中央委员我认为还是有把握的。双方争执不下啊。”

“那后来呢?”蓝煜星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他更想知道过程。

“后来是我拍的板,是我把刘彪推出来顶罪的。”谈新权直接说出了答案。

“是您?”把自己选定的接班人推出来顶罪,这可是需要下很大决心的。蓝煜星再次感到难以理解。

“不错,是我。但我这样做,却是为了你。”谈新权的话斩钉截铁,十分果断,没有丝毫的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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