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苏里刚才那番慷慨陈词，显然不止影响了唐纳德。直到他离开后许久，尼古拉斯才回过神来，迈着数吨重的金属身躯来到了1号面前。

“塔苏里先生，主上的伟大无私令我深深动容。”

苏文操纵着塔苏里，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应道:“主上一向如此，不过你似乎有问题想要问，直接说吧。”

“您真是慧眼如炬，我的确心存疑惑:唐纳德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苏文则反问它:“你是指瓦伦丁大魔导师遗产的事，还是指唐纳德在圆桌集会的身份，以及他对我发出的邀请？”

尼古拉斯道:“其实……这两者都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尤其是后者。我和唐纳德认识了快一百年，从未想过他居然还有这一层身份。”

于是苏文点头:“看来都有疑问，那我就全部解释了吧。瓦伦丁的事，的确是少主与我的合力为之，借助着莱因哈特皇子事件将其占领，以获得在多伦的主动权，同时也是为了排除潜在风险；至于唐纳德的身份，就目前看来也不像作假。不过照你的说法，你对“圆桌集会”这个名字并非一无所知？”

尼古拉斯用苦笑的语气答道:“这个组织虽然神秘，但站在我曾经的位置上，多少还是能触碰到一些皮毛。当初我以玛尔塔利亚话事人的身份为其办过事，不过也仅仅知道这是一个以人类各大势力首脑为主导，目前整片大陆上能量最大的组织。普通人根本无法了解到它的存在，但它数百年来却深深影响着每个人。”

苏文若有所思:“所以说，唐纳德刚才说的‘圆桌集会不会干涉辉煌大陆的发展’其实是在放屁咯？”

“这我倒无从定论，毕竟我对圆桌集会几乎没有了解，这是个极为闭锁的小圈子，若非受到邀请，根本无法深入接触。但据我所知，圆桌集会似乎一直都在监控着整个辉煌大陆的动向，一旦有他们眼中的‘异常情况’，就会积极与之接触，然后……要么什么都不会发生，要么整个‘异常情况’都人间蒸发。”

“听着很有阴谋论的味道啊。”苏文沉吟，“虽然就目前形势看来，他们暂时不会成为主上的敌人，但谁知道以后呢？”

尼古拉斯立刻道:“请塔苏里先生放心，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毫不犹豫献上一切力量，为主上而战斗。”

苏文这才想起了什么，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周围充满迷雾的森林。

“尼古拉斯，你刚才说过，这里是你的领域空间。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突破到了大魔导师的境界的？”

他以塔苏里平静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但内心中实际上有些在意。毕竟直接突破一个大段位，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小事，而尼古拉斯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向“主上”汇报此事……虽然也不是什么违反原则的问题，但终归是让苏文心中隐约有些芥蒂。

尼古拉斯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数个小时前。”

接着，它详细解释了早上与唐纳德冲突的来龙去脉。从这几天英雄协会的动作，包括针对任务筛选的调整，以及对银盔城贵族们的通告，一直说到了唐纳德登门提出歪主意被它一口拒绝，然后直接戳穿它真实身份的操作。

“……在那之后，我意识到绝对不能让这个消息扩散出去，因此即便我自知不是唐纳德的对手，也依然试图用隔绝法术生成一个结界困住唐纳德，然后向他发起攻击、将他留下。原本我并不抱太大希望，只想竭尽全力弥补我的过失，因为即便唐纳德如今只有高阶魔法师的纸面实力，但他曾经却是大魔导师中的佼佼者，论元素理解远在我之上，可没想到，我刚释放出结界，便进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状态，随后我感受到了‘领域’的存在——从那一刻起，我稀里糊涂进入了大魔导师的境界。”

“但唐纳德毕竟活了上千年，他的实力和底牌比想象中更强。即便掌握了‘领域’、把他拉入了领域空间，我也只能够与之僵持，直到数小时后我对领域越发熟悉，掌控能力有所提升，才终于把他彻底控制住，随后便立刻联系了您。”

苏文:“……”

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这种跨越数个段位的超级突破，怎么听尼古拉斯说的跟窜稀一样简单，莫非它其实才是主角模板？

但苏文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承载着尼古拉斯灵魂的铠甲。

“会不会是你现在的身体造成的影响？”

尼古拉斯坦然道:“我无法确定，但或许也只有这种解释能说得通了。”

不过，苏文显然不满足于此，但凡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情时，他总有想要搞清楚原因的冲动。他总觉得这件事的答案不会如此简单，况且根据先前1号对这些亡灵铠甲的拆解，苏文早已可以肯定，这些铠甲的确如同之前猜测般，就是把原材料捏造成了铠甲的模样，顶多设计了一些可动关节，里面根本没有任何玄机可言。

否则，但凡有一丁点复杂，恶魔王贝尼亚米诺恐怕也没办法一口气搓出来十几万套的库存，看着比50块的好兄弟还要廉价。

但就在苏文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尼古拉斯忽然也想起来了什么，说道:“塔苏里先生，在抵达塞卡兰达之后最初的那几天，我无意间了解过一件事，或许与发生在我身上的突破有关系也说不定——您应该知道，我并非是玛尔塔利亚第一个主动献祭自身的亡灵法师，在我之前，历史上至少有十几名玛尔塔利亚先辈做过同样的事。而亡灵大厅的那个血色漩涡是固定的，数百年来它一直都连接着恶魔王贝尼亚米诺的领地，也就是说，这些前辈们在抵达了塞卡兰达之后，后续的经历或许和我相似。”

苏文眼前一亮，忙问:“然后呢？”

“我从恶魔王贝尼亚米诺实验室中带领我的‘学者’口中了解到，在我之前的那些玛尔塔利亚前辈们，如今每个都有着相当高的地位，其中不少得到了居住在王都的资格。言下之意，我将来也会和它们一样，获得贝尼亚米诺亡灵大君的赏识，所以它们才会如此重视并试图培养我。但现实却是，我自知潜力已经到达极限，此生断无可能再进一步，别说是大魔导师境界，恐怕连突破三环魔导师都做不到。”

苏文陷入了沉思，他意识到尼古拉斯的话或许正是打开真相的钥匙。如果那些曾经死去的玛尔塔利亚魔导师们的灵魂，在抵达了塞卡兰达后，也和他一样莫名其妙就突破，直接进入大魔导师的领域，那么这件事绝非巧合。而在塞卡兰达那种圣阶满地走、高阶不如狗的地方，能够得到贝尼亚米诺赏识，必然不可能只是一名“序列5”到“序列6”的魔导师吧，再怎么说也至少要“序列7”掌控了领域的水平啊！

所以，原因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苏文和1号一起沉默着，双方共同回溯在塞卡兰达的见闻，以此展开了一场人机配合的头脑风暴。终于，就仿佛在黑暗中抓到了一束光，在回溯到“沉默之地”的见闻时，苏文忽然突发奇想，做出了大胆的猜测。

既然在沉默之地、也就是月球上的真实质量，只有辉煌大陆上的六分之一，那就相当于任何力量都获得了等效提升，以至于仁丸装甲能够一个跳跃飞出去上百米，而这在辉煌大陆上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换言之，如果在沉默之地也有生物存在，那么生长在其六倍重力的辉煌大陆上的生物，哪怕在群体中并不强大，扔过去也会得到六倍的力量提升，一跃成为力大无穷的存在。而若是以元素强度作为类比，会不会在辉煌大陆这种“灵气稀薄”的世界成长的超凡者，在抵达了塞卡兰达后，接触到了那里的“高浓度”环境，自动就打通了瓶颈，如同坐火箭一样上升？虽然尼古拉斯肉体已死，但灵魂本身也是决定元素天赋不可或缺的部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在辉煌大陆上无法寸进的他出现了眼下情况。

苏文心想，虽然这个解释无法面面俱到，但的确是目前看来最能够自圆其说的了，况且接下来可以用实验来论证嘛。

当下，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听完，也若有所思，随即苏文问他:“在如今多伦的玛尔塔利亚中，是否存在其余魔导师级别的灵魂？”

尼古拉斯毫不犹豫否定:“恐怕没有，魔导师级别的灵魂，别说帝国的玛尔塔利亚了，就连亡灵世界那边都养不起。它们太耗费灵魂能量，根本无法在辉煌大陆的环境下长期存续，否则玛尔塔利亚的那些前辈们，也不至于背井离乡、献祭自我进入塞卡兰达了，这种做法又何尝不是一种绝境求生……”

苏文:“既然如此，那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高阶魔法师级别的灵魂呢？”

“这倒是有，高阶亡灵法师的灵魂虽然和亡灵魔导师的灵魂只差一个等级，灵魂能量消耗却只有后者的百分之一，可即便如此，数量依然十分有限。如今它们集中生活在一个位于多伦境内的隐秘亡灵世界，如有必要，我立刻安排它们前来觐见。”

“如此甚好，尼古拉斯，这就安排下去，我会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苏文严肃道，“这件事如果能够得到证实，对玛尔塔利亚乃至主上而言都有着非凡意义；除此之外，不止是灵魂，我还需要几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至少要高阶魔法师水平，能有魔导师最好，我要想办法把他们送到塞卡兰达待一段时间，以观察他们身上发生的变化。”

尼古拉斯自然也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毕竟在这之前，还没有活着的人类能够前往塞卡兰达，如果真的能够发生和灵魂一样的“蜕化”，那绝对是一个相当恐怖的突破，能够瞬间带来巨额的群体提升。

顿了顿，苏文又道:“如果有机会，关于那些玛尔塔利亚的前辈们的灵魂，我会想办法进行寻找，或许能够让他们回到故乡。”

不料尼古拉斯却微微摇头，声色悲叹:“可惜，这却恐怕办不到了……因为带我的那位‘学者’还告诉我，恶魔王贝尼亚米诺会对它们的灵魂进行改造，在这个过程中，它们会获得进一步的提升，却也会失去曾经的天性，变得面目全非，至少也不再是曾经身为人类的它们。若非主上的垂怜，这也是我的未来。”

“这样啊……”

于是苏文便不再提起这事。

他换了个自己更加关心的话题。

“对了，尼古拉斯，有关特里底斯行省的贵族们，作为这片土地实质上新主人的玛尔塔利亚亡灵法师派系的领导人，我想即便没有向主上效忠，你也应当原本就有规划。结合现在的情况，你的打算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