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做了一件有些出乎陆羽预料的事。

他把“真相”告诉了陆羽，然后把他直接引荐给了福地樱痴。

“所以，福地先生就是天人五衰的首领？”陆羽抱着镰刀，饶有兴味的重复。

“是的。老夫福地樱痴，欲替□□道，愿以至恶之行，诛尽残暴不仁之人，还人间一正道！”一身军装的福地樱痴中气十足的说道。

他有着狮子鬃毛一样的须发，眉目炯炯，身材高大，自带一种威视。

“是的。我们将诛灭‘国家’这个形式，建立更完美的、没有罪恶的秩序。”陀思站在福地樱痴身后，微微低头，一副十分敬仰尊崇对方的样子。

陆羽半个字也不信。福地樱痴或许真的是这么想的，但魔人先生的目的可不会这么‘仁慈’。

不过，这并不重要。

“这和我没有关系。”他变过声的怪异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此行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书页。不要忘了你们的承诺——”

“自然。”陀思轻笑，“就要落下帷幕了。”

“这次，还要拜托你帮老夫一起出手，老夫的身份还暂时不能暴露。”福地樱痴摸了摸胡须，“你就伪装成护卫吧，见面带护卫也正常。”

陆羽颔首。

他们约见的地方是横滨的海边。现在已经是深夜，带着海腥味的风吹拂着，入冬后的寒意如此明显。

不过在场的三人，两个完全不怕冷，另一个穿着可以去西伯利亚猎熊的衣服，并不会被这点寒风威胁到。

“只等明天了。”

“只等明天了。”

站在落地窗前的森鸥外背负双手，看着外面被点点灯火点缀的横滨城喃喃。

距离明天，不过还有几个小时而已。到时候，到底是谁将了谁的军，就再也无法掩饰了。

——

第二天如约而至。

港口黑手党约见福地樱痴的地方是在一处属于黑手党的私人港口。

一座游轮停在那里，看来那就是谈话地点了。

福地樱痴带着换了一个不同于神威的面具，仍然披着斗篷的陆羽，在这个平常又不平常的早上，来到了港口。

因为是黑手党的地盘，自然也没有什么闲逛的普通人。冷冷清清的港口上，只有距离港口不远的长椅上有着一个身影。

有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正靠坐在长椅中央。两条有力且劲瘦的腿潇洒的交叠在一起，双臂舒展，霸道的侵占了整个长椅的椅背。他仰着头，脸上盖着一顶黑帽子，似乎在睡觉。

从陆羽他们的角度，能看到男人垂下的灿烂橘发。

那是中原中也，港口黑手党武大干部之一，强大的重力使。

福地樱痴径直向他走去。陆羽调整步伐跟在福地身后，尽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黑手党的中原中也干部？”福地在距离中原中也三米远处站定，沉声开口。

“啊。”

男人用沙哑的声音懒洋洋的应了声。他伸出手来，摘下了扣在脸上的帽子，露出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英俊面庞和一双藏着大海的眼睛。

“原来是福地樱痴阁下来了。”他用有些无理的、带着点评估意味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两人——重点是福地樱痴——然后扬起长眉，站起身来。

“森首领已经在游轮上静候您许久了。请吧。”

“我也想见他很久了。”福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陆羽则安静的当他的隐形人。

中原中也毫不在意的走在了前面，背对他们往游轮走去。

对他们这种境界的人来说，很多小手段已经起不到作用了。知道福地樱痴的水平，森鸥外也没有安排什么伏击，因此他们顺利的游轮。

甲板上只有森鸥外一个人。他身穿象征黑手党职高权利的黑大衣和红围巾，举着一杯红酒对着大海独自品味着。

他手边有着一个小圆桌，圆桌另一边还有一把椅子。桌面上则是一瓶红酒和酒杯。

“真是好久不见啊，森医生。”福地樱痴突然露出了热情豪放的笑容。他远远的就对森鸥外打起了招呼，大步走到了他身边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了。

“福地阁下。”森鸥外带着平静的微笑和他打招呼，“真高兴您来了。”

陆羽和中原中也分别站到了两人的身后。

“嚯嚯嚯……”福地摸摸胡子，脸上的笑意仍未散去，“森医生可真是发达了啊！万万没想到，你能成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我这点小成就不值一提。”森鸥外放下酒杯，亲手为福地樱痴倒了一杯红酒，“倒是福地阁下，这些年越来越威风了。”

“我们就不要有这些无聊的吹捧了。”福地摇摇手，“咱们也好多年没见面了吧，上次见面还是为理解接你手下那个小丫头。”

——他们两人，曾经居然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

“可惜，她被福泽阁下带到侦探社了。”森鸥外苦笑着摇了摇头。

“福泽啊。当年我们并肩作战，他是我的战友，我的知己，我最信任的挚友。”福地樱痴整个人突然沉了下来。他深深的看着森鸥外，猛然拍了一下桌子，“但是，他居然死在了你这个人渣手上！”

森鸥外神色不动，甚至还笑眯眯的喝两口酒。

桌子四散成整齐的许多块，“哗啦”一声散开。奇异的是，桌上的东西并没有随之掉到地上，而是一动不动的悬浮于空中。

就像有无形的小桌拖住了它们一般。

福地樱痴眯起眼睛。

一层淡淡的红光笼罩在所有的物品身上，让它们稳稳的立在半空。

“有点东西啊。”他往后看了看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只是低了低头：“这样的美酒，浪费了未免太过可惜。”

森鸥外反而绕回了刚刚的话题：“难道福地阁下不知道您的挚友到底为何而死？”

“要是不知道，我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和你谈话。”福地樱痴冷哼，“我们的目的都是天人五衰，为此，我同意出任人类军领将。森医生，难道你对此有意见吗？”

“岂敢。”森鸥外举高了酒杯，红酒中映照出一轮朝日，“我们邀请福地阁下前来，就是为了对付天人五衰。”

“你有什么见解吗？”福地皱眉。

“算不上见解。”森鸥外倒倾杯子，香醇的红酒流淌到地上蔓延开来，醉人的酒香瞬间溢出。

“我们这不是来，诛灭天人五衰的首领，‘神威’福地樱痴了吗？”他曼声道。

被固定在半空的酒瓶酒杯突然掉到地上，摔成碎片与红色的液体混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中原中也行动了，化身红黑色光芒瞬间撞向福地樱痴，只是——

巨大的黑镰凭空显现，拦住了中原中也化身的红光，把他拍了出去。而被拍飞的中原中也撞上游轮的船舱，却又用更快的速度撞向陆羽。

他在黑镰出现的瞬间就改变了自身重力的方向，踩上镰刀宽大的刀面，借力后飞又杀回来。

陆羽面具下的唇角弯了弯。他倒转镰刀应战，两人飞快的交战在一起。

而福地樱痴已经站起来，带着一点疲倦的看着森鸥外。护士装的爱丽丝不知何时站在了主人身边，身上是莹莹蓝光，漂亮的双眼看起来冷漠而无机质。

“你们知道的，倒是比我想象中多一点。但就凭这些，也想拿下我吗？”福地握住了刀。

“当然不是了。”森鸥外扔掉那个酒杯，站起身来，“还有您的老熟人。”

船舱被打开了，一个沉稳有力、刻意放大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这是木屐敲打地面的声音。

福地樱痴无比熟悉这个脚步声，很长时间里，他和这个脚步声的主人并肩作战，彼此信任。

银狼，福泽谕吉。

身穿绿色和服，白色发尾留长，腰侧有着佩刀的男人缓缓走来，眉宇不怒自威。

“是我。”

他走到了森鸥外的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横滨的黄昏与黑夜，于此再次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