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紧张,惹上叛贼可不是小事,商贩们赶紧收拾东西,其余也站在一旁,躲在屋檐下不敢妄动。
“且慢,将军可是三司禁军。”
正在众人胆寒之际,谁也没注意到,大相国寺的住持静理,却突然出现。
一般来说,住持是常年在禅房内修行,若非非常之人求见或者重要场合,一般人是很难看见他的真颜。
此事突然,有关系到大相国寺的声誉,住持的出现也算合理。
“虽是皇后口谕,但也是几经查明的,线索导向这里,本将军也是奉命行事,何况涉及到在场众人的性命。事情紧急,尚未与住持言明,实属抱歉。还望住持配合,好让我们早点查出是否真的有逆贼,早些解决也不必多多打扰。”
“即便如此,还望将军多多体恤,寺庙之地,还望免除杀戮。”
“这是自然,本将军这点还是有些分寸的。”
大相国寺如此热闹的,皇家说检查就检查,寺庙内的僧人都有些气恼,但是为了主持都发话,众人都不敢造次。
将军耐着性子和住持对付半天,好歹是能开始办事了,他立即下令,众人以男女之分,男的在屋外先做询问,女的全部被安置在禅房。
高蕤进到禅房,比起出来玩的事情,她更关心是否真的有逆贼。
“姑娘,为什么别人都是一起被关着,唯独是您,是单独一间?”
听莺歌这样说,高蕤这才注意到这小禅房里果然只她一个,她方才在想事情,一点没有注意到。
“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特别嘱咐过的。”
可是是谁呢?她突然转道来这里的事情,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吧,何况自己也没怎么出门交际,谁又认识自己呢?
“咚咚咚!”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想起敲门声。
高蕤点头示意,莺歌立即隔着门应道:“门外是谁?”
“王妃不要怕,是我。”
这人声音高蕤再熟悉不过,她立即示意莺歌开门。
“李姑姑,你怎么来的?”
“先关上门,我一会慢慢说。”李莉韵见莺歌关上门,这才放心牵着高蕤坐到一旁,“就是我带着皇后令出来的,方才人多,我特意叫几个人留意着,果然还是给你安排了单独的禅房。”
“是不是真有逆贼啊?要不要紧?”
高蕤紧张的询问,却见李莉韵淡然一笑,摇头道:“有没有还不一定呢?只有查过才知道,但消息还是可靠的。”
高蕤这下有些迷糊了,什么叫“消息可靠”但是“不一定有”?
李莉韵见她疑惑,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安慰道:“已经有消息传至各府,女眷们会被一一接走,不会有事的。”
高蕤立即警觉起来,她忽然正色道:“李姑姑,你好像没有解释过,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莉韵神情略有些迟疑,但很快消散,她好似没听到一般。
“你好好待着,外面有别的动静也不要紧张,一会就好了。”
李莉韵转身就要离去,高蕤突然的站起身,高声道:“皇后是不是在监视我,或者王爷。”
李莉韵缓缓转身,略有些深意的一笑,语气依旧淡淡:“王妃多心了,皇后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多的时候也是为了保护,王妃不要多心了。”
言尽于此,已经是极限,高蕤没有再问,因为她已经明白了。
等李莉韵离去,高蕤略有些颓然的坐回椅子,她这才察觉自己的位置,并不是平时不出门,或者少结交就能远离这些。
“姑娘……”
莺歌怯怯的询问,忽然像提醒了高蕤一般,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猜疑。
“姑娘,我错了。姑娘,我……”莺歌被她忽然的眼神吓到,立即跪下。
高蕤彻底明白了,她的周围早就布满了网罗,她收拾好情绪,改换一幅温柔面孔,小心的扶起莺歌。
“没事的,这有什么,打扰我就打扰了嘛,你也是害怕。”她轻轻的安抚,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莺歌还没有回神,她心里暗暗的猜测,或许自己没有被猜忌。
“姑娘,没事了,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姑娘的。”
“嗯。”高蕤没再多说什么,再不让自己流露出一点胆怯来。
赵属很快赶到,因为担心高蕤,他是骑马先来的。因为身份,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只是他想问起反贼的事情,却并未得到回复。
这事情太过蹊跷。
没有姓名,没有相貌,没有特征,没有要谋反的事情,仅仅凭借不知名“线人”的所谓“线报”就来搜查。未免有些太过离奇。
虽然尚有疑虑,赵属还是决定先接高蕤回家。刚一见面,高蕤没有一丝惊慌,反而淡定非常,只催着他赶紧带自己离开。
上了马车,赵属用唇形问她:“怎么了?”
高蕤眼神示意车外:“隔墙有耳。”
赵属立即会意,并无多说,俩人回府,到书房,屏退众人,高蕤这才表现出慌张来。
“王府里,你我身边,都有耳目。”
“你可知道的有谁?”
“我这边是莺歌,大概是皇后的人,她从小陪着我,或许可以利用。”
赵属点点头,他这边,恐怕只有司勤,他掌管这王府所有事情,虽然高蕤也接手不少,但大半的王府老人,尤其黄门全都是听他调遣。
“王府里的人,大多都是司勤管教,当初他也是皇后派给我的,其余的司学,司书都是当年入学时林忠厚从前省选的。想必这些年,今上不知道岳王府的事情,应当是司勤调教得当。”
这也是为什么,陛下要特地委派程璠来他身边的缘故,因为实在渗透不进来。
往年这对赵属和高蕤或许是保护,但如今局势不同,保护也成了禁锢。
“这恐怕一时还不能惊动,无论这件事怎么处理,总会打草惊蛇。”
赵属的意见高蕤同意,她忽然想到今天,与之同时,发生的主要时间。
“方才……”
赵属看出高蕤想问什么,他无奈摇头:“不用问我,我也不知道。”
“但你能猜到,不是吗?”
高蕤的笃定的看着他,果然,赵属忍不住破功笑了。
“我能猜到是谁。但是其他的,恐怕还要花时间去查。”
“那能去查查吗?”高蕤表现出了额外的期许。
赵属含笑,用手指着脸颊。高蕤立即会意,凑过去。
“好了吧?”
赵属点点头,言归正传:“那就这样,我可以给你讲讲。不过着大概是程璠的转述,我也不保证全对。”
赵属说的简要,高蕤静静听着,忽然明白了:“你是说,程将军是皇上的暗线,所以皇后要除掉他?”
赵属点点头:“虽然这背后还有很多细节,但看皇后的表现,程将军应该就在大相国寺里面。”
“那怎么办?我们去救人吧?”
赵属立即否决:“不,但看现在的情况,恐怕住持静理已经有所动作,不然他也不会表现的那样平静。你不也看到了,所有人都觉得无礼,就是住持什么都没表示,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现在呢?大相国寺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就算住持能保一时,要是皇后不肯放松也一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肯定,就算只是为了程璠我也会想办法的。”
说到这里,高蕤忽然有些伤感。
她叹口气,将头轻轻靠在赵属肩上。
“没事的。”只要在他的肩头,就没事的。
“没有,我没想什么,就是觉得原来特别笃定的东西开始变化的时候,我没办法让它往我想要的情况发展。这让我很不安,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知道?但你不想那样做。”
“这你都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又该你高兴了。”
“我怎么了解你,你不高兴?”
“不~”高蕤仰头看他,挑眉慢慢道:“不见得不高兴。”
皇宫里或许平静,但总有些不为人知,或者不愿有人踏足的地方。
他们可以统统被称作冷宫,毫无人烟,即使盛夏也是冰凉刺骨。
林忠厚就在这里待了好多天了,他从没有如此平静过。
直到,直到李莉韵来的时候。
“今天怎么样?”
“你昨天来也是这句话,我就在这里,每天如此,怎么有什么不一样吗?”
李莉韵没有说什么,她将饭菜布置好,俩人对坐,好像朋友一样。
“按说你我也算同时入宫的,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好,这些年,你怎么也没想出宫啊?”
“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而我不同,我一早就不奢望能有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
林忠厚没有再客套,他吃过一点就饱了。
“说罢,有什么事要问的。”
“今天没有。”李莉韵也放下筷子,她平静的看了一眼林忠厚,“你为了活命,是不是什么都愿意做?”
“我宫外还有兄弟,我就是死也想死在家里。”
“你多少年没见他们了?”
“二十多年吧,但这些年也没有断过口信。我是长子,父母临终前我答应过他们,千万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们,我不能食言,但我也答应自己,千万别死在这里。”林忠厚收好情绪,他不愿再多说,“怎样,找到了吗?我能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李莉韵婉儿一笑:“没有。”
林忠厚有些不相信,但他已经失去质疑的权利。
李莉韵为他斟酒。
“喝一口吧,不会很麻烦,你很快会睡着,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你死后,我回叫人送你出去,你兄弟不愿让你进门,恐怕你没办法实现你的遗愿了。”
“是吗?”林忠厚平静的喝完。
李莉韵上前去扶他,让他能够靠在椅子上。
她走到里屋,里面有他平日所写的东西。
林忠厚其实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书法和绘画堪比一流,从前他没机会展露,现在以后更没有机会了。
不久,几个黄门进来抬走林忠厚,一个宫女走到李莉韵身边。
“李尚宫,这些字画都带走吗?”
“都带走吧。”
李莉韵站在门口,这个宫里又有一个人,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此在没有人提起他的姓名。
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故事。
“李尚宫,现在回去吗?”
李莉韵回头,小宫女进宫不久,她还什么都不要知道。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
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或许她就此失去了一些东西,她也没察觉到。
没有人再能懂得她的心境了。
坤宁殿前,火盆里燃烧着炭火,高环儿静静的站在火盆前,屋里明明温暖如春,可此刻她却宁愿待在这里。
“莉韵。”
她轻轻开口,李莉韵立即会意,手捧着林忠厚房里搜出的画纸上前递给高环儿。
“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吗?”
“没有。”
“啪!”
高环儿反手就是一巴掌,李莉韵手中的纸张散落一地。
“你有多少年没有说过这两个字了。”
“娘娘。”
“捡起来。”
李莉韵顾不得捂住脸,将纸张捡起。
高环儿没有说什么,她看过一卷,便将它揉成团,丢在火盆里。
很快她手中的纸全都化成灰烬。
“你知道的,我要的是结果,今天这样的笑话,我不要再有第二遍,所有人,必须给我查清楚。”
高环儿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此刻她只是一个愤怒的人。
“岳王府的眼线呢?今日为何高蕤会突然去大相国寺?”
“应该是巧合。”
高环儿突然扬手,她几乎觉得李莉韵在故意气她,但她还是放下了。
“最近的事情,我很不高兴,你也是,最好不要都要我失望了才好。”
“是。”
“明安怎么好多天都没来了?可是有什么消息?”高环儿恢复以往的平静,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奴婢方才接到消息的,太上皇最近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天天都服用丹药,还有……”
“还有什么就明说吧。”
“还有就是已经十天都有高婕妤侍寝。”
高环儿沉默许久,有淡淡开口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