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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覃孝欢在连读中学内确实风头一时，无出其右。

因为连读中学流动性小，彼此之间又是同一片区域，街坊邻里。

普遍出来的孩子，性格稳定。老实的就是老实的，咋呼的就是咋呼的，就算想要作妖，碍于父母的颜面也只能束手束脚。

因此只有像覃孝欢这样，父不疼，母不爱，身世凄惨到连老师们都不忍心苛责的学生，反而才有称霸一方的勇气。

覃孝欢和高薇作为班级里唯二两名拿着学校全额学费津贴，吃喝用度不用花一分钱，成绩又都是班级垫底的渣渣，彼此之前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但偶尔也会有破格的时候。

譬如高薇以交际的手段拿到了隔壁班提前考试后的答案，或者去跟老师套交情的时候偷偷拿出了模拟题库，让优等生帮忙写答案之类。

覃孝欢虽然表面上可以装作满不在乎，作为学生本职还是为了学业，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想要一个美丽的分数的。

尤其是在周围众人都拿到了答案，分数奇高，接近满分，自己再断崖式垫底，就算别人面上不明说，背地里的一口一句，“覃傻子！”，听着也是格外抓耳挠腮。

偏偏我们欢姐，格外要面子的。

覃孝欢伸手向高薇要，照理说高薇绝对不敢不给，但高薇这个人就是势利、精明过了头，非要从欢姐手上挖到点好处。覃孝欢为了维护自己大姐大的地位，不能给个掘地鼠威胁了，就没答应。

高薇也是绝的，不仅给了考题，给了答案，而且是交错的。

覃孝欢没留心，全部照抄了上去。接近了0分，除了几道题是她为了掩耳目故意做错的，反而懵对了。

恐怖的是，由于大题的解题思路极其眼熟，阅卷老师忍不住翻了历届答案，赫然发现那就是正躺在自己办公桌里下一次的考题试卷答案！

当时老师没有声张，哄骗覃孝欢把手上的泄题考卷拿出来，她拿出来的却是上一期的，也就是那次泄题最严重，导致整个年级不得不考分撤销重考的一次。

盛怒之下，覃孝欢的处罚可见不清。

而背后私底下，却是人人都夸高薇是个小机灵鬼。完美转嫁了风险，让大魔头欢姐无故背锅。

覃孝欢亲手，把体育课后的高薇按在了泳池里，逼问她是不是故意的。高薇还在演戏，委委屈屈，泪眼婆娑，声称自己只是不小心拿错了答案，这种事情也是很经常的嘛。

“我按了她，”欢姐凝眉回忆道，“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吧。我记得她当时是有哭着求过我的……不过记不清了，但她刚才是说了，她有求我的。她求我不是因为考卷的事，而是因为她生理期，在冰冷的水里浸不了很久……”

欢姐是那种性格坚硬的人，她的坚硬与西哲的不同，西哲大体是与生俱来的，欢姐自己也无法确定是否天性就是如此，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绝没有后退余地的人。

可是她向西哲回溯起来的时候，语气却是艰涩的，被西哲按住的手臂在微微的颤动。

“她刚才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冰冷的像尸体，就像……尸体你知道吧？你见过的吧？我跟你说过吧，小的时候我妹妹被发现的时候，也是那副样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的，黑洞洞的，你盯着她看，她好像在看着你，又不像看着你，莫名的心里头就发毛。”

西哲放开了欢姐。她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再次点燃了一根，抽完几口后，转身掐灭了，才与西哲继续说话。

那阴森、冷漠的语气，西哲是靠想象的。

她说，“我求你了，不就是一份考卷么？你现在再想一想，覃孝欢，一份考卷，一个分数，它抵个P啊！你覃孝欢一年当中考过及格的分数有没有超过一个手，五次？没有吧？你在乎个P啊！可是我的血啊，浸染了小半个泳池，周围的人都看到了，都吓哭了，都叫你，欢姐啊，闹下去会不会出事啊——你理了么？你眼睁睁看着我，哦不，你眼睁睁看着我的血流进了泳池里，事后还要麻烦体育馆的老师帮忙清洗……”

高薇告诉欢姐，那天她裹着一身湿透的衣服回家之后就发起了高烧，躺在地铺上辗转难眠。

想要起来烧一口热茶喝，却因为吵醒了睡觉的母亲而遭到父亲的斥责。

她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洗完衣服，一遍遍用冰冷的手摩擦小腹，希望减缓疼痛。

“可是那之后，越来越痛，就像要死掉一样。覃孝欢，你也是女人吧，能明白的吧，那种感觉。”

每月一次必须经历的疼痛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免疫力的强盛而彻底消失掉，反而隐藏了下来，就像狡猾的滑头鬼。

进入自己完全不喜欢的大学，毫无热情的专业，高薇跟着几个室友开始懵懂的打算靠投身职业直播行业摆脱无聊的命运的时候，她首先非常励志的精进于节食减肥健身，以及美容化妆培养自身的品味、气场。

不久后就被送进了医院，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吃太少的缘故，但医生检查下来明确的告诉她，“以后都没有办法怀孕”，“怀上了也极容易滑产”，“你个小姑娘小小年纪怎么就不知道保护身体？为什么早年就有感觉但是不来医院看病？”……

一连串的斥责把初入成年人世界的高薇打懵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看了她的年纪，得知她还是在校大学生，就要求她叫自己的父母来，这种事情放在本地的孩子身上太罕见了。

同科室的医生都不由得怀疑是否童年的时候遭到过父母的虐待，一个刚满二十的小姑娘怎么就一副身体一塌糊涂了？！

欢姐忍不住去摸烟，摸了几次又放弃了，“她看着我，问我，我的子G还在不在，能不能拿出来，借给她用用的时候……西哲，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真的是怕了。她说她老公，就是为了这个差点和她离婚。没离婚，大概是因为人走了吧。”

西哲心底是震慑的，如果她说的是真实的，在那样的年纪，自己哪怕跑步的时候扭了一下脚踝回到家父母都会大惊失色，觉得这个姑娘可能要瘸了，以后嫁不出去了。

而在那个狭小的，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她什么都无法对父母说，偶尔还必须寄居在亲戚的家里，连一块香皂都舍不得给她用，更不可能带她去看病，听到医生宣读出来判决书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无以想象。

然而脑海里有一根小神经在突突跳了几下，耳语般的提醒道：经过了那么多次，西哲，你还愿意相信她么？相信那个看起来破碎娃娃般的同学，却一直、一直、一直在别人同情的眼光背后，做出令人唏嘘惊讶的事。

林法沐做错了什么？林法沐对她伸出了手，从泥潭的边缘不顾自身的拉了她一把。

可当自己坠入深渊时，高薇却眼睁睁看着，冷漠残酷的扭头离去。

西哲无法理解的是，当一个帮过自己的朋友，全心全意在支持着自己的朋友，远远的向自己跑来，即使将面临的危险不是自己能阻止的，难道不应该停下来，看一看，哪怕紧紧是陪伴呢。

还是在她的眼中，只要失去了可利用的价值的人，就一文不值了？

眼前的欢姐却陷入了巨大的自责当中，脚尖一下下的踢着路沿边缘的车挡石墩，“是吧。这你让我怎么说呢？以前干过的浑事确实不少，那个时候岁数小根本不知道轻重。老实说，那个时候在我眼里，自己能活到20岁就已经是奇迹了。活着还干嘛呢？没有意义啊。后来我就给林法沐写信，写着写着觉得自己很可笑，直到看到她回信的时候，才意识到世界上有一些人是不一样的，他们会很努力很努力，就算全身疲惫的时候依然会很努力很努力，像个傻子一样……”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琴姐和辛巴走了过来，赫兹吧锁门了，只好去辛巴的店里暂时蹭蹭。

看到辛巴店里，墙上的那幅偌大的壁画，辛巴又得意的介绍了起来。

覃孝欢愕然的看了一眼西哲，眼神里是一种震惊，是沉痛。

欢姐对西哲说，“每个人都还要活下去啊。高薇大错是没有错的，只不过是从一开始走上的那条路它就是弯的。可她也没有选择的机会。我和她是从同一片棚户区出身的，我知道生活在那片区域的里的每个人心底里的自卑，周围五光十色，可我们要担心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电了，什么时候就淹水了，什么时候就要被赶走了。她能够活成今天的模样，我不得不说，打从心底里说，我是惊讶的，甚至有几丝妒忌的，但我也是服气的。”

“西哲，你就放过她吧？”

琴姐是个大度且义气的人。她听覃孝欢说，是因为高薇与她之间有宿怨，琴姐是过来人，当年她解决宿怨的方式，一是喝酒，一是砸头，所以拍了拍覃孝欢的肩膀，“欢欢，你在姐姐这里一天，姐姐挺你。”

西哲注意到欢姐那一刻的眼底里有微光，是死灰复燃的光，是熄灭了的火苗冉冉复生的光。

然而，琴姐大概怎么也没有料到有些话它会应验的那样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