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谣

《赤水谣》

第五章 冥泽圣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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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笑了笑,伸手将自己的袖子理了一理。

卿珩支支吾吾道:“我,我如今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婆婆,要不然,我就,就将你房中的笛子尽数折断,再将你后山的花草烧光。”

辛夷不以为然:“我是同你一起长大的,你眨下眼睛,我便知道你在想什么,最近凡界有异动,鲤赦也不在,卿珏又要照顾玉裳,你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出去惹麻烦。

卿珩皱着眉头瞧着辛夷,发现他说话的样子,以及训诫人的姿态,与婆婆倒是越来越像了。便垂着头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说完,不耐烦的将辛夷推了出去,掩上了房门。

辛夷叹了口气,转身瞥了几眼关上的大门,随即回了枢阳阁。

卿珩随后便将枕霞居的大门关了个严实,便将枕霞居翻了个个,将在箱底放了许久的缚魂索翻了出来。接着,她又在殿中翻箱倒柜了好一阵,找出好些个东西放在案上,才爬到榻上休息去了。

次日一大早,卿珩便想办法将她屋中的仙娥迷晕,又脱了她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之后又将仙娥塞进了自己的被窝,做出一副自己还未起来的样子。

随后,她十分坦然的穿着从仙娥身上脱下来的衣裳,大摇大摆地出了頵羝山。

而同样早起的辛夷,在卿珩驾云离去之时,使了隐身术,不声不响的跟在了她身后。

按照约定,书生早在昨日他们碰面的树下等她,见卿珩果然来了,他很是高兴,二话不说便将卿珩领去了新娘子家。

卿珩将新娘拿给她的喜服接过来套在了身上,喜服的尺寸虽很合身,但她觉得,这衣裳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卿珩心想,她第一次穿喜服,竟不是因为嫁人,当真有些荒唐,但眼下的情形,却似乎容不得她想别的事情,毕竟已经答应了人家,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临阵退缩,现在后悔已然来不及了,她咬了咬牙,小声的嘟囔道:“老天,此次我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才穿成这样的,并不是真的要嫁人,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新娘子的父母见卿珩愿意挺身而出,救下他们的女儿,十分感念她救命的恩德。

众人三跪九叩,说了好些个感恩之辞后,干净利落地将她送上了花船。

卿珩将自己的气息隐去,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在花船中。

没过多久,岸上新娘子的那对父母的哭声渐渐的远了,船离岸边也应该有些距离了。

卿珩正花船刚漂到湖中央,从湖底涌上来一股暗潮,将卿珩连人带船统统卷了下去。

卿珩连忙使了术法,在漩涡里稳住了脚。

船一直沉到了湖底才不再动弹,暗潮似已经消失,她看了一眼周围,这才瞧见不远处有一座冰宫,蔚为壮观。

她忍不住惊叹,想不到这么个小地方,竟然还有这样气派的水宫,冰宫周围气息清明,并不像是什么妖魔的洞府,难道自己竟落在哪个水神的府邸前了么?

既然是神仙,那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想来应该也不会过分的为难她。

卿珩松了口气,刚从船上跳下来,却被一群人拦住。

眼前站着一群人,都像是水族,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醇厚的紫色气息萦绕在他周围,此人分明是个神仙,还是个修为高深的上古神族。

那人抬着幽冷的眸子,平静的望着她。

卿珩瞪着眼睛打量了他许久,却也没能认出来,眼前站着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人见从花船上下来的女子正打量着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惊惧之色,略微有些惊讶,才瞧出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凡人,遂问道:“姑娘不是凡人?”

无知者无惧,卿珩却并未回答男子的话,她行了个礼,说道:“小神看着阁下有些眼生,敢问阁下尊号。”

“不敢,姑娘无需多礼,小神冰夷。”河神也还了个礼,淡淡说道。

卿珩听得他也已小神自称,那便是承认自己也是神界中人了,但他说他叫冰夷,哪个冰夷?

在她的印象中,神界所有的河神水君,并没有哪个是叫冰夷的。

等等,他说什么,冰夷?

卿珩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瞪大眸子重新审视眼前的神仙。

自己曾在古籍上看到过,上古时期有一条法力高深的冰龙,也叫冰夷。

但冰夷的名字,在神界如雷贯耳,而在整个神界,怕是也没有人再敢取这个名讳了!

卿珩未出生时,冰夷已经闻名遐迩了,论修为,他与扶桑大帝不相上下,而论辈分,他应该是鲤赦与神界一众水君的老祖宗。

传说他修为高深,喜怒无常,威不可测,已在神界消失了数万年,今日为何突然在此地出现?

看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应该不怎么好相处。

卿珩暗叹,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落在妖怪的洞府呢!

这样倒霉的事,怎么每次都能让她遇上?

以冰夷的资历,怕是天帝都不会轻易招惹他,自己今日落在他手里,可还有命回去么?

打错了算盘的卿珩感到无比懊悔,她之前以为,这强娶凡人的河伯,神品如此之差,境界如此之低,应该是个法力低微的小妖,自己的三万年修为,随便拿出来个零头,也足以将它降服。

却没想到,这神界还真有些神仙,竟罔顾神界的天规,仗着自己的修为高深,来欺负凡人。

这冰夷的修为与境界,竟也如此的不符。

若是知道眼前的人是冰夷,打死她,她也不会来趟这浑水。

此时的她欲哭无泪,却只能故作镇定。她连忙扯出一个笑来,讪讪说道:“原来是河神大人,小神早就听闻河神大人英明神武,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卿珩咽了口吐沫,自己在神界中从未拍过谁的马屁,此时心中却直担心,刚刚的这个马屁,是不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她微微垂着脑袋,却仍旧小心留意冰夷的神情。

冰夷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淡淡的说一句:“既是神界中人,便也不与你为难,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掉到我花船上的?”

卿珩心下一紧张,暗道:“这个河神好像不怎么好糊弄,该怎么办才好?”

卿珩想了想,现下这个情况,还是先装傻:“那个,这个,我走错了,走错了,刚在天上驾云来着,不小心掉到你船上了,不好意思啊,我这就走。”

说着,她开始不着痕迹的向外挪动。

“神界的神仙现在都喜欢穿着喜服驾云么?”冰夷突然笑了一笑,盯着卿珩问道。

卿珩呵呵干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成亲,所以有些赶,驾云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下来,还请阁下放我回去,免得误了吉时,来日我定会与夫君登门拜访,答谢阁下手下留情之恩。”

幼时,婆婆就曾教导过卿珩,做人要诚实,做神仙的,更是不能说谎。

卿珩已经许久都不曾说过谎话了,说起谎来也不甚熟稔,但她权衡一番,若能尽快的离开这里,撒个谎还是可以的。

但她这个谎,不仅撒的很没有水平,还有些荒唐。

卿珩此时恨不得从哪掉下来个天雷,赶快将她劈死。

她看着眼前的强敌,脑中十分清明,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无非是两条路:若要告诉冰夷她的真实身份,只要是神界中人,应该都会卖頵羝山的圣尊一个面子,冰夷若知道她是金乌一族的,也一定会恭恭敬敬地将她送回頵羝山。

只是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婆婆与頵羝山的脸,又会让她丢的干干净净。

但若是不说,凭自己的修为,又敌不过他,今日肯定是出不去的。

这两条路,无论选哪一条,都是后患无穷。

卿珩挣扎了许久,最终咬了咬牙,十分坦然说道:“若是如此,要麻烦阁下去孽摇頵羝山一趟了。”

冰夷看了眼卿珩,神情难测,之后又十分认真的说道:“方才,你说的可是东海外的孽摇頵羝山?你,你是金乌一族的?那你可识得辛夷?”

怎么,他好像认识小师叔?卿珩立刻低头瞧了自己一眼,心想:眼下这样的情景,她身上又穿着喜服,说别的,冰夷更是不会相信,只能豁出去了。卿珩连忙说道:“自然认识,不瞒阁下,小神正是頵羝山上圣尊首徒辛夷新娶的夫人。”

话刚出口,卿珩便愣住了,她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

冰夷盯着卿珩,并没有开口说话,但他脸上的神情,冷若冰霜,多看两眼,都能把人给冻死。

卿珩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完了,这个冰夷不会和小师叔有仇吧?

她心中这会已经是七上八下,但脸上却依旧镇定的不起一丝波澜。

顿了一会,他才开了口:“如此,还请姑娘再次等候片刻,我这就派人去请你夫君过来。”

话毕,他在原地设了足够卿珩活动的结界,扬长而去。

冰夷离开后,卿珩才慌了神,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来来回回转了几十回。

若是此刻再想不出行之有效的脱身之法,她这个英明了半世的神仙,怕是要在此处了结了。

不一会,有人进来,将沉思的卿珩吓了一跳,但那人没说什么,只是解了结界,放了卿珩出去。

卿珩心中十分忐忑,却只能跟着来人出去。

那人将她带到大厅,就转身离去了。

厅堂中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冰夷,还有一个,便是着一身月白色衣衫的辛夷。

卿珩瞥了眼脸色铁青的小师叔,又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冰夷,他们两人脸色俱是不佳。

她顿时紧张万分,心想:这是怎么个情况?难道冰夷与小师叔真的有仇?

卿珩见厅中两人脸色不佳,生怕这个时候自己再说错什么话,火上浇油,只好站在原地,垂下头去不敢言语。

辛夷一抬眼便瞧见了她,他沉着脸,越过身旁的冰夷,径直走向卿珩,拉着她的手转身望着脸色阴沉的冰夷说道:“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二人今日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不过我瞧着你还是同以前一样,为老不尊,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笑了笑,抬着眸子扫了四周一眼后,继续说道:“不过,若知道此处是你的府邸,我是一步也不愿意踏进来的,人我带走了,我管不着你干什么,但她的主意,不是你能打的。最后,再奉劝你一句,你好歹也是个神仙,以后还是少做些轻贱的事情,免得自贬身份,告辞。”

辛夷的这些话说的云淡风轻,但一旁的卿珩却听得心惊肉跳。辛夷以往一直是个待人宽厚的神仙,在她的印象中,辛夷也从未在别人的身上用过像诸如刚刚说过的字眼,起码今日这样的情形,自他们相识的这三万年来,都不曾在辛夷的身上发生过。

她开始为自己与辛夷担心,刚刚几次想提醒辛夷,要他对冰夷客气一些,他们眼前的人,修为厉害到一巴掌能将他们两个从此处扇回頵羝山,可当她握紧辛夷的手悄悄提醒时,辛夷像是。

卿珩见冰夷身边紫色的气息越来越浓厚,向四周散开,卿珩心道不好,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卿珩欲哭无泪,刚刚还不确定她能不能活着出去,这会子辛夷却给了她个肯定的答案:辛夷已然惹得冰夷发了怒,今日冰夷定会将他们两个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愤。

卿珩不安的望着冰夷,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辛夷酣畅淋漓的说完之后,便拉着卿珩,踏着矫健的步子走了出去。

两人离开之前,卿珩还悄悄回过头望了眼站在原地的冰夷,他脸色铁青,一副随时可能冲过来将他们两个撕碎的表情,说不出的可怕。

卿珩不觉的打了个哆嗦。

两人出了冰宫之后,往前走了许久,卿珩还时不时的回头,半晌后,她见冰夷没再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侧脸瞥了一眼走在身侧的辛夷,他的脸色稍有缓和,不像之前在冰宫时那样难看,她才状着胆子问了句:“我看你刚才的神情,你们两个像是早就相识,而且,你好像不怕他。”

辛夷闻言停住了步子,他放开卿珩的手,转过身来,望着她沉声说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见着他,躲开些。”

卿珩想起辛夷适才不畏强权,正义凛然的斥责冰夷的样子,对他的敬佩油然而生。

她连连点头答道:“恩,我知道了。”

若是此次能平平安安的回到頵羝山,卿珩以后百丈之内,即便是瞧见冰夷的一片衣角,也会远远的躲开,才不会轻易地去招惹他。

辛夷却仍旧是一脸的严肃认真:“我今日早起,见你鬼鬼祟祟的出门,又穿着仙娥的衣裳,便担心你又出去闯祸,于是跟了来。一路跟着你到了凡界,见你又是穿了喜服,又是上了花船的,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就想下来看个究竟。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也罢,事情既已过去,我就不同师尊讲了,但你也长这么大了,也应该懂些事,别整日忙着玩乐,跑出頵羝山去,害的别人白白的为你担心。再说,你独自一人来凡界涉险,闯了祸也没人帮你收拾残局。”

卿珩垂着头,此刻辛夷说什么,她都不敢反驳,一应乖乖的点着头答应。

之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辛夷再没有对卿珩说教,卿珩自然不敢主动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低头跟在辛夷身后。

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又什么东西挡在前面,将他们离开冰宫的唯一通道挡住,卿珩定睛一看,却是个结界。

要想将眼前的结界打开,卿珩的修为并不够。辛夷摇一摇头,走到前面说道:“你往后退,我来。”

卿珩点头,依言退到了辛夷的身侧。

只见他闭上眼睛,微微启唇,身后随即出现一道白色的亮光,带着凌厉的气势,慢慢往他头顶汇聚。

卿珩认得这个术法,是自己学了许久,却始终没能学会的斩魔咒。

白色的光晕才触到眼前的结界,结界便应声化成了碎片。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卿珩难掩心中的喜悦,上前抓住辛夷的胳膊摇晃:“太好了,结界碎了,小师叔!”

话音刚落,辛夷身子失去支撑,重重的栽了下去,膝盖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卿珩被这一幕吓得不能言语,急忙蹲下身子,查看辛夷的伤势。

辛夷正前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滩鲜血,他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脸色煞白,眼眶有些红,样子很是骇人。

辛夷身子颤栗着,额上的汗如水珠般一颗颗顺着辛夷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刚才的结界,乃是冥界中人所设,是专门用来对付神族众人的,它的厉害之处,是在于破开结界的术法会对神族中人产生反噬,破开结界时用几分力道,就会受到几分反噬。

辛夷伸手抓住卿珩的胳膊,推了她一把,有气无力地催促道:“快走。”

卿珩未听清楚辛夷的话,问道:“啊?”

还没来得及等到辛夷说话,卿珩便瞧见自己脚下裂开一条口子,脚下是一个巨大而又深不见底的黑洞。

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重重的摔了下去。

才一瞬的功夫,他们便掉到了地上。

卿珩手撑着地,想要起来,惊觉触手之处一片冰冷,她一个颤栗,连忙站了起来。

她打量着周围,此处尽是冰天雪地,与刚才在凡界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四周都是封闭的,上面也没有出口,卿珩这才惊觉,他们两人掉入了幻境。

她忆起自己逃出冰宫时看到的冰夷的眼神,气急败坏道:“想不到冰夷年纪这样大的神仙,行迹这样的卑鄙无耻,竟在背后偷袭!”

她越想越气,学着頵羝山上一个嘴碎的神仙骂道:“冰夷这个龟孙子,欺负凡人也就算了,居然在这设了陷阱来害我们,果真是个王八蛋!”

身旁的辛夷闻言轻咳了声,斜睨了她一眼,解释道:“设这个幻境的另有其人,决不会是他。”

卿珩连忙将辛夷扶着坐了起来:“你怎么还帮着他说好话,这里离冰宫不过寥寥数尺,除了他,谁还会害我们?”

辛夷又咳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没有帮着他说话,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却并不会害我。”

卿珩听完这话,却是一头的雾水,但此时她心中想的,却是之前离开冰宫时,辛夷对冰夷说的话。

之后,她望着辛夷没有说话,心中却想:你适才那样说人家,是个人都会记恨报复的,冰夷这个神仙,修为虽高,但神品,好像真的不怎么样,他连凡人都欺负,何况是几个小辈的神仙?不过,你们看起来像是认识了很久,就算他不会害你,却不代表他不会害我。

两人静默了一瞬后,卿珩向上望了一眼,问道:“你怎么如此肯定?”

适才离开冰宫时,她明明看到冰夷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她想不出冰夷有什么理由,能不再与他们为难。

再说,当时若换做是她,她或许也会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好好的收拾一番。

辛夷瞥了一眼卿珩,淡淡说道:“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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