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密码

《官场密码》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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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车坏了,我想和你明天去个地方,车我从孔局长跟前借,你想不想去?”

“孙局长,你说哪里话,只要你不嫌,天天给你开车我都愿意。”

孙小泉从吴焕良肩膀上拍了一下,“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向东拐。”出秦源市十余公里后,在一个丁字路口,孙小泉对吴焕良说。

“不回家了?”吴焕良不解地问。

“对,不去了,去庆平市。”说罢,头枕靠背闭目养神。

局里工作一切正常,工作组进驻带来的短暂惊恐很快消逝,林业局最忙的季节是春天,在这个季节,许多事都得让道,都得往后面推,孙小泉是以母亲身体不好请假回老家的,孔从周在这点上从未刁难过孙小泉,这次,听说借车,二话没说,“咱俩用车,还分什么你我,代我向二老问好。”听了让人很感动。

只有孙小泉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他不知道这暗流什么时候会变成滔天巨浪,但他知道想要这股暗流平息看来已绝非易事,就他的力量,要遏止已不可能,他想到了一个人,别人看得神圣无比,而他很少用过的这张王牌关键时候得打出来了。可这又绝不能摆在桌面上,只拉弓不射箭。他是前天晚上岳母和岳父通电话时才知道岳父有点小感冒的,孙小泉听了猛一机灵,走一回庆平,正愁找不到借口,真天助我也。岳父调庆平市后,他和岳母去过两次,上次距这次已多半年了,上次去时,偶尔间听人议论说陈维国已进入副省级后备干部名单,任一届,或半届市委书记,然后到副省这个位置上的可能性很大,小泉却从没问过,当然岳父也从不说这方面的事,作为女婿,关心岳父的身体容易让人感动,而关心岳父的仕途,往往会给人别有用心的感觉。

岳父的每一次升迁变动,对他来说都是福音,岳父的树越大,他的荫凉就越多,他的安全感就越强,但隔山的金子不如凑手的铜,对现在的孙小泉来说,远水解不了近渴。走之前,他给郑倩秋说,想和她一起去,但郑倩秋的意识形态工作就像清明前后的树一样也是季节不等人。有时,孙小泉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就想,我是成功者,还是失败者?他不得不长叹一声,在爱情生活中,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追根溯源,他是明知失败也痴心不改地选择这桩婚姻的,饮鸩止渴,自投罗网,除了怪自己,他谁都不怪。世界上鱼和熊掌同时的时候很多,兼得的时候却极少,选择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放弃,得到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失去,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两难境地,在没有爱情的巢穴里却有他梦寐以求的飞向官场、飞向天堂的翅膀,而在爱情的巢穴里,除了爱情,没有他需要的这双翅膀,如果说俞晓丽是他的热恋,宋小英是他的依恋的话,黄啸云只是他孤寂时的怀恋,而郑倩秋,只是他家庭元素中冰冷的一半,可现实是为这冰冷的一半,他不得不舍弃热情的全部。

陈维国市长对他的到来非常高兴,在因病难得休息的片刻时间里,他和他谈了许多,谈人生,谈理想,谈事业,让孙小泉有点惊讶的是,在官场上爬摸滚打了一辈子的岳父竟还有这样一种几近透明的心态,他谈他的成长,谈他的学习,没有一点成功者自居的口吻,朋友似的平等友善,他甚至说,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搞专业,搞林,说罢,又无可奈何地一笑,走到这个地方,我才真正体会到官身不由己,你大概永远脱离了爬山过沟,林中穿行的第一线,即使想搞,也只能指手画脚在纸上搞,在办公室里搞了。这些话让孙小泉听来亲切,听了感动,他说:“小泉啊,再过些年成,到我这个年龄,你就知道回忆你的人生,得意的绝不是当了什么官,而是干成了什么事,当官,甚至把官当大的人多,可能干成事,把事能干好的人少啊!”

陈维国就像一面镜子,在他面前,孙小泉显得那么鄙琐龌龊,他都不敢在这面镜子前打量自己了,许多想好的话就像被胶带将嘴粘上似的,再也开不了口。在陈维国办公桌的玻璃板下,他没看到岳父和中央领导的合影留念,最中心的位置竟是他们的全家福和孙子周岁时的照片,那一刻,孙小泉心里突然一热,随即鼻子一酸,家,家在岳父心中有着怎样重要的地位啊!可他,对岳父心目中的这个家承担了多少光照磊落的责任?

岳父让他有机会代问一些人,有市委、市政府的,有人大、政协和部门的,还有一些他很陌生的普通人的名字,那是林业局基层站所技术员的名字,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只字未提孔从周的名字,按理,他应该提到他,问到他的,孙小泉有点纳闷,有点不解。

“小吴,孙局长母亲的身体怎么样?”坐到车上,孔从周漫不经心地问两眼紧盯前方的司机吴焕良。

“不知道,最近没见过。”

“不是前天你和孙局长一起回柳县看他母亲去了吗?”孔从周故作不解地问。

“没有啊。”

“那你们去啥地方了?”

“庆平市。”吴焕良似乎突然觉着失口了,“没,没有……”

孔从周没有问,倒是从反光镜里看到了吴焕良掩饰不住的窘态,他知道吴焕良没有撒谎,要撒谎时真话已先说出来了。前天孙小泉前脚刚走,赵高坐的出租车就跟上了,一直跟到从去柳县的路上拐到去庆平市的路上,又跟了二十多公里才返回来。

听了赵高的报告,孔从周嬉笑着说:“这小子,装得深沉,说到底还是嫩黄瓜一根,才试探了一下就坐不住了,真给点颜色看不知会弄出什么事儿来。虞市长那儿的空想办法从其他项目中摆平。有虞市长护持,赵科长变赵局长我看用不了多少时日。”

“一切还不得靠您关照,我这人,除了鞍前马后跑,在这事儿上,脑瓜子笨得跟猪似的,一点窍门也没有。”赵高谦卑地说着,身子躬得虾米似的。

“就现在提拔,对你来说也有点亏,本来嘛这副局长早该是你的了,坏就坏在关键时刻孙小泉这小子从中插了一杠子,他抢去的是谁的位置,谁不清楚,你的位子,可他人心不足蛇吞象,觉着成气候了,连我都想戳腾,你说,树倒猢狲散,我这树要被他砍去了,我倒无所谓,可你赵高的出头之日就遥遥无期了。”

“我听您的,你说咋弄我咋弄。”

“记住,沉住气,小不忍则乱大谋。”

在市政府办公室楼的楼道里,孔从周碰上了刚刚从钟市长办公室出来的孙小泉,两个打了个照面,孙小泉有点不自在,就像偷人时被连人带赃全抓住了似的,头一低过去了。局里没任何需要他汇报的事,他跑这儿干嘛来了?孔从周的心头升起一团疑云,这疑云渐渐扩大,连情绪都有点影响,他不去了,走到一个副秘书长的办公室。一个局的,副职刚出来,正职又进去,让领导看见,让其他人看见,作何感想?他在副秘书长的办公室里喝了杯水,抽了支烟,有盐没醋地闲聊了几句,临出门时,副秘书长说:“孔局长,闲了来坐坐,联系联系群众,别整天眼睛光盯着书记市长,你们林业局那门里,净出大人物,听说了吧,你的老上级快要成省上领导了。”

孔从周一机警,“谁要成省上领导了?”

“陈维国,你没听说?”

呃,孔从周一听,咋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好险哪,跑了这么长的路,几乎被鸡屎给滑了一跤。

从市政府出来,孔从周又向市委走去,市委书记蔡炯正好在。

“你们林业局今天是咋了,说不来好长时间连影子都不见,要说来,副局长前脚走,局长后脚到,走马灯似的。”

肯定是孙小泉,这么说孙小泉已来过了,今天可真是碰上鬼了。

“你们那孙局长,人年轻能干,有专长是块干事情的料,不错,你得多培养培养。”蔡炯说时,满脸的赏识。

孔从周简单汇报了两件事,提不起精神,调动不起情绪,就出来了。昨天从庆平市回来,今天就找书记市长,孙小泉这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现在看来,他几乎犯了一个战略上的错误,低估了这小子,不知己,不知彼,而贸然行事,这可是兵家大忌啊,弄不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孔从周想,我是不是有点沉不住气,小不忍怕要乱大谋了。

晚上,孔从周还在想心事,他想从白天一团乱麻般的思绪中理一点线索出来,线索没理出来,孙小泉先来了,他不由得有点愕然,就像拉罢屎刚提裤子时让人把半个黑屁股看见了似的。

“家里老人身体怎么样?”孔从周关切地问。

“一点小感冒,迟迟不看,硬给耽搁重了。”

“现在怎样?”

“请了个大夫,输了几瓶,我来时,人已经起床了。”

孔从周故作轻松了嘘了一口,“咱们的老人就是这样,啥都想抗过去,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大前天一个朋友从庆平过来,我岳父给你捎了一盒茶叶,去柳县去得急,今天才给你转来。”

“你岳父这个人可是,把我们当年当副职,当部下的人,到现在还这么惦记着,真叫人惭隗难当。咱啥时候找个空,专门去把老领导看看,听说,老领导快要成省上领导了。”孔从周感慨不已。

“没听说,你知道他这人,这方面的事从不给人说,从副市长、副书记,到调庆平,许多事别人知道了,就我不知道,灯下黑,说了别人还不一定相信。”

“我相信,他这人,没办完的事从不给人说,不像现在许多领导,没做出先露出了,自己把自己越弄越没形象了。”

孙小泉走后,看着那盒包装精美的高级龙井,孔从周好像连方寸都乱了,孙小泉这小子远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明明去了庆平,和他谈母亲的病却像真的一样;明明是从陈维国那儿带来的,硬说是朋友大前天带来的,多亏他和赵高多了个心眼,盯梢了一段,加上吴焕良证实,才知道他根本没去柳县,要不,还真被他蒙在鼓里。现在,真正蒙在鼓里的是他孙小泉,可他丁点不知,睁着眼睛,瞎话说得滴溜溜转,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上八面透风着哩,今天蔡书记的话说得意味深长,“你们那孙局长,人年轻能干,有专长,是块干事的料,不错,你得多培养培养”。

不论孙小泉装得如何平静,可孔从周知道他内心焦急成了什么样儿,现在,炸弹在孙小泉身上死死地绑着,而引信就在他手里,他解不开炸弹,又怕它随时爆炸。对孔从周来说,出此招实非上策,却又万不得已,只要孙小泉不胡来,他断不会轻易引爆的,他能保证自己,可孙小泉,能保证吗?

孔从周有点自信,甚至有点自负,对于魔鬼,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轻易将瓶子打开,一旦打开,一旦魔鬼冲出来,灾难谁也保不准会突然降到谁的头上。

周子昆打来电话,说明天他来市上开会,报到后来局里找他,问他远处去不去。

“只要你大驾光临,去联合国我日程都取消。”孙小泉笑着说。

“别假惺惺了,谁不知道市上的来县上好吃好喝招待,县上的到了市上只有不热不冷开水一杯。”

“那样的人有,但不是鄙人,来了你就知道,不把你烫死才怪哩。”

“好吧,明天下午,不见不散,可别现在说得好听,到明天躲得鬼影儿都不见。”

“放心,一万个放心。”

可第二天下午,不要说周子昆来电话,就他反反复复打过去的电话也是千篇一律,不急不躁的无法接通。他将电话打到县上,回答是到市上开会去了,这小子。他突然心里咯噔一下,会不会出什么交通事故了?一想便觉着有点怕,忙打电话给市交警队事故科,问在柳县到市上这段路上有没有交通事故发生,得到的答复十分肯定,绝对没有。第二天中午,他打电话到县上查证,依然是去市里开会了。他心里踏实了,要真发生了交通事故,到这时,县监察局早知道了,又打电话问市监察局,回答是市上根本就没开什么会。

这小子躲哪去了?电话永远是无法接通,可周子昆,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一下子变得无影无踪,啥消息都没有。孙小泉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按理,录像照片送来后,紧接着得开价谈条件了。可好一段时间过去了,啥事都没有,就像那是一个梦,一个凭空掉下来的插曲,孙小泉有一种被人掌控的恐惧感。他在明处,他的对手在暗处不慌不忙地看着他不免慌乱的表演,他不知道他的对手什么时候会撕票,更不知道这提心吊胆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更可怕的是他连谁是录像照片的持有者和始作俑者都不知道,他曾让吴信通过各种关系寻找过线索,甚至寻找过照片中的“她”,可就像世界上根本不曾发生过那事一样,办法没少想,却是至今毫无进展。

有一只鹰爪般的手在后面操纵着,他是谁?

有一双,甚至若干双狰狞的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他、他们又是谁?

越来越多的谜团需要他去破解,他能吗?

无边的阴云,无边的陷阱,现在,又凭空出现了周子昆空气一样的蒸发,孙小泉觉着,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他周围悄悄拉开。

虞副市长被“双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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