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得到消息的当晚，朱祁镇便召来杨善商议回京日期，日期便草草定在一日之后，若不是碍于礼节，归心似箭的朱祁镇怕是当晚就要下令动身回去。

过了一日，天蒙蒙时分，朱祁镇刚睡下不过两个时辰瞧见帐外那一丝光亮，便立刻起身三两步窜到单腾身边，用力推醒尚在酣睡中的单腾，满脸喜色道：“汝算，今日启程！今日启程！”

“陛下……”单腾在睡眼朦胧的看着朱祁镇道：“陛下这……总要吃了早饭在启程吧！”

朱祁镇见单腾依旧懒懒的趴在床上，掀了被子在单腾耳边高声道：“汝算！朕不饿，快起来！”

“是……”单腾无奈只得接过朱祁镇手中的衣裳，草草套在头上道：“陛下，臣过去知会杨大人一声。”

“好！好！”朱祁镇欣喜道：“快去，快去，叫他们快些！”

“是……”单腾打个哈欠这才在朱祁镇催促下走出大帐。

出了大帐，单腾抬头看到深蓝的天空中几丝白蒙蒙的云彩隐隐约约中透着漫天闪烁着星光。北边那颗启明星此刻依旧晶莹无比，这个鞑子营地都沉睡在夜的怀抱中，一片祥和。

单腾右手捂着嘴巴再打个哈欠，低头一边做今后的打算一边朝鞑子营地外明朝使团的营地走去，刚走出鞑子营地不过两步，便听到前方不远处说道：“单百户，早啊！”

“恩？”单腾稍稍楞一下，随即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白发苍苍的右都御使杨善早已穿戴整齐站在不远处，眼中稍显亲切的看着自己，于是拱手道：“下官见过杨大人，杨大人为何在此处啊？”

杨善微微一笑道：“人老了，睡眠短，以后多得是时间睡。单百户，这般年轻为何不多睡一会”

“呵呵，杨大人说笑了，杨大人身体健朗，雄风不减当年。”单腾越过杨善肩膀朝大明使团营地看去，营地那边已经是人影闪动，火光点点了。

“哪里！哪里！”杨善朝朱祁镇营帐方向拱拱手道：“太上皇可有什么旨意？”

“哦，陛下让下官来看看大明使团是否已经准备妥当，好早些启程。”

“请单百户回去禀报太上皇，这里一切都已就绪。”

这个杨善还真是善于揣摩朱祁镇心思，这般能耐不愧是是当朝二品大员。单腾心中如此想着，动作没有迟滞的朝杨善作揖道：“杨大人全心为国，真是辛苦了！”

“哪里哪里？单百户才是忠肝义胆，伴随陛下左右，为陛下排忧解难，真是我朝臣子典范，老夫佩服！”

“杨大人谬赞了，这是下官本分。”

这一老一少互相吹捧几句，一时间气氛倒是十分欢洽。

“杨大人，下官这就回去禀报太上皇！”

“单百户这里有几件衣物，还请单大人呈给太上皇。”

“好，杨大人真是思虑周全，下官告辞了。”

“恩，单百户慢走。”

自是忙忙碌碌准备起来，等到天大亮的时候朱祁镇的车驾才得以启程，也先带着众鞑子首领闻讯而来，本还有些类似的送别仪式，但最后也是草草结束，就这样一千多人马便在这草原上浩浩汤汤的行进开来。

走了不到半里，便有鞑子首领陆陆续续过来前来辞行，朱祁镇今日兴致极佳，一一面见，亦是说了不少体贴的话，两方倒也其乐融融，单腾看到此景也不由感叹：敌国之间，能做到如此怕是不多。

送别这事，送一里也是要别，送千里终究还是要别，过了身后随行的鞑子队伍稀疏了许多，前来送行的鞑子首领带着为数不多的纷纷告辞回去，此时朱祁镇身边只剩下也先与伯颜帖木儿几人。

“大明太上皇！”也先带着十余骑兵自队伍后面面赶来，伴在朱祁镇马车旁道：“此地距离大明还有一日路程，大明就在眼前，俺们就告辞了！”

“多谢也先太师前来相送。”朱祁镇掀开马车上破旧的粗布帘子，满面春风道。

“大明太上皇，俺们告辞了。”也先也不罗嗦，再对朱祁镇客气一句，拨过马头便要回去。

“伯颜……”也先忽然回头仍无归意的伯颜帖木儿道：“前方便是大明疆域了，回去吧！”

“太师！”伯颜帖木儿闻言与马上道：“请太师先行返回，俺再送送陛下。”

“恩”也先见伯颜主意已定也不强求，纵马扬鞭朝相反的方向奔去，一多半鞑子首领见也先掉头，也都跟着也先去了。

伯颜帖木儿无动于衷的跟着朱祁镇继续南行，一路上伯颜帖木儿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郁郁寡黄的伯颜与身边兴高采烈的朱祁镇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是回归故里的太上皇，一个是恋恋不舍的鞑子首领，心情自然是不同的。单腾与朱祁镇明白伯颜帖木儿的心思，劝慰了他几次，见伯颜帖木儿依旧是郁郁寡欢，只得任由他带着五六骑率先走下队伍前方，算作是为队伍当先开路之意。

再过了一日傍晚时分，前方正在行进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陛下这里就是野狐岭了！”六十多岁的杨善颇有些感慨的讲述道：“野狐岭上多野狐，凶兽密布，道路艰难，传闻雁飞过此，遇风辄堕，再往前便是我大明居庸关。”

“噢？”单腾心中诧异举目往前望去，只见原本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连绵不断的山岭。

呜呜呜……前方的山岭间传出阵阵烈风呼啸之声，大风顺着山梁呼啸而过，山上金黄色的林海中出现道巨大的波浪，由远至近，直接天际。

哗哗哗……林海中发出响彻天际的“涛声”，浪涛下的岭上钻出一只白狐，傲然而立，风在他身上吹出团团圆形的图章，那白狐是个王者俯视着他的臣民。

此时初秋世界，脚下是郁郁葱葱的草原，眼中却是漫天黄色的崇山。如血的残阳将山上成片的白桦林染成艳红色的海洋，身后却是芳草如茵的草原。

这几日走过平坦的草原在这里戛然而止，如同阶梯状的群山将那边的大明与这边的草原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世界。若不是头顶还是同一片蓝天白云，这道山岭是两个世界的界限，这头是柔美，那边的阳刚。

“陛下，在这里扎营吧！”伯颜帖木儿拍马而来，与朱祁镇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话中带着恳求的语气，似乎是再向朱祁镇乞求什么。

野狐岭距居庸关已经很近了，若是朱祁镇要继续赶路，今夜之前便能进入大明关隘，或许自此这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便永无再见之日了。

朱祁镇不忍拒绝伯颜的提议，便淡淡道：“好！在此处扎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