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我在登天路上坠机了

《哦豁,我在登天路上坠机了》

第6章 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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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天很快过去。到了晚间的时候,丁大犁终于从那片埋葬着他所有亲邻好友的坟地归来,一肩的露水,牙关紧咬,眼眶泛着血丝。

西瓜被他满面煞色吓到,从春雨怀中一蹬腿,跳了出去,春雨瞬间慌了,撞开中间站着的几人就去追,中途还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

陈霜看向那道跌跌撞撞的背影,微微皱眉,但师门对她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直接问出来。

倒是丁大犁主动开口解释了,“他是个傻子。”

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嚎啕大哭而嘶哑,同样望着春雨背影的眼中有着浓浓的悲伤,“现在却只有他还活在我身边了。”

昨晚执双剑的少年名唤熙风,此刻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好奇道:“他也是你家人吗?”不怪他好奇,丁大犁和春雨浑身上下没一处相像的。

丁大犁果然摇头,“他是我阿爹和小妹捡回来的,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遭了难,捡到的时候浑身是伤,还发着烧,等养好了伤退了烧,就成这样子了,连名字都不记得。大夫说,可能是烧坏了脑子。”

众人当下均起了怜悯之心,陈霜道:“也怪可怜的……”然后她看向飞雨君,问道:“那个……飞前辈,”她顿了顿,“请问我师兄何时能醒过来?”

飞雨君眼神轻瞥,一眼看透她的想法,“你想让你师兄跟我说,带上这两个人?”钧天剑宗一行年轻人显然是以那位昏迷的师兄为首的,在陈霜眼里,也只有师兄有资格代表他们,向飞雨君提条件。

眼下既然被看透,那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陈霜当即诚恳道:“那名魔修是来灭丁家三族的,却直接将整个丁家村屠杀殆尽,显然是手段狠毒之辈,昨日他迫于前辈威名暂时退避,难保不会再次前来。”

飞雨君一双蓝眸幽幽望向丁大犁,稍一思索,点头,“也可,到了安全之处,便将他们送走。”

他本来就不太喜欢这种动辄为门下弟子斩断亲缘的做法,眼下送这两人离开落极门的势力范围,也算不得什么麻烦。

正在此时,只听里屋传来一阵轻微响动。

几个少年的表情顿时变得关心无比,纷纷钻进里屋。果不其然,那名重伤青年已苏醒过来,见了自己的师兄弟们,眼神一喜。

几个少年纷纷上前,“展师兄你怎么样?”“怎么就坐起来了?”“太好了师兄你醒了!”

青年朝他们露出了个安慰的笑容,“好多了。不过……”他语气一转,唇角挂上了危险的笑容:“你们胆子很大啊!霜师妹?”他一眼扫向正正气凌然站到一众少年身前的陈霜。

陈霜冷哼一声,腰板挺直,道:“我有什么错?我宗百余年前就规定了新的宗训,宗训第一条,江湖险恶,不行就撤!”

青年脸色一黑,“我宗宗训可没教你敲晕同门!”

陈霜腰板挺得更直了,脆声道:“宗训第二条,识时务者为俊杰!宗训第三条,保住根基不灭,其他一切好说!”

青年:……

飞雨君见那青年脸色发黑,几乎要被气晕过去,唇角不由泄了一丝轻笑。这个钧天剑宗,在历史上凶名赫赫,罄竹难书。没想到,私底下竟是这样的。

不过以他的心智,自也能想到眼下不过是钧天剑宗其中一面,不至于以偏概全,就小瞧了钧天剑宗。

毕竟,这是一个在一千三百年前掀起了惊天风暴的宗门。

飞雨君垂了垂眼,思绪在师尊派给他的任务上转了一圈,再抬起眼皮时,眼神不期然和那名青年撞在了一起。

青年见了他,也知道刚才的情形被人看了笑话,不由清咳两声,然后正了正神色,站起身来,打了个拱,朝他深深一鞠。

有道是大恩不言谢,虽他心底心不甘情不愿,但受了飞雨君救命之恩是事实。

“在下钧天剑宗第八百九十九代弟子,展越。”一鞠到底,再起身,眉眼刚直。

飞雨君对这几个人还算有好感,当即颔首,“魔宫,飞雨君。”

展越下颔微微合了合,动了动,道:“救命之恩,展越铭记心中,他日若有差遣,只要是不违……”

“那倒不必。”飞雨君抬手打断了他。

展越一挑眉。

飞雨君道:“我需寻找你们钧天剑宗的一个人,你们只需照昨晚答应的,让我跟着就行了。作为交换,我会保护你们。”

展越脸色一变,看向陈霜。

陈霜腰板挺直,眼神却心虚地落向地面:“宗训前三条!”

熙风眼神在飞雨君脸上游移了片刻,手拐子敲了敲身旁另一少年,问:“林师弟,他是不是在说我们修为低微?”

那林姓少年便是在四方剑阵中掌东来紫气杀伐音的少年,名唤林一休,年纪轻轻,剑术却甚是出众,不过十四岁便被师门赋予了道号“观妙”,赐剑“原始”。

林一休脸色沉痛,点头道:“是的!”

另一个少年贺燃对魔修最为反感,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恨自己修为低微,才使自己一行人处处得看这个魔修的脸色行事。

展越显然也听到了熙风和林一休的对话,浑身不由一僵,满腹傲气渐渐沉没下来。

修为低微。

却是道魔共诛。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打倒一个钧天弟子的么?

他的目光落在被换下来的外衫上。

满袍鲜血,既是自己的,也是无数同门师门、兄弟姐妹的。

“好。”他哑声道:“你要找的是谁?”

飞雨君摇头:“我跟着你们,他自然会出现。”

这态度,是不肯泄露那人名姓了。

展越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最终道:“就算你和那人有仇,我到时也护定了他!”

飞雨君看了他一眼,一字未说。

熙风一拐子拄在林一休胸口,“他这眼神意思是不是咱师兄打不过他?”

林一休一脸难过和自卑,道:“是的。”

不多时,众人一商量,既然展越现在伤势减缓,可以行动,那不如就早点动身。钧天剑宗的门人在化整为零时曾约定了几个接头的地点,分散在天元界各地,展越对飞雨君仍有防备,不敢多透露,只确定了一个比较偏远贫瘠之处。那地方名唤泥牛山,在大陆以西,地处一个魔门小派的边缘,因为灵脉缺乏而不受魔门重视,对于钧天剑宗的弟子来说,正好是一个避祸之所。

不过泥牛山据此地数千里之遥,展越一行人为躲避追杀,又各个身上负伤,不敢御剑而行,只能装作普通凡人。

事实上,不仅是他们。在这个魔门称道、道门被欺压奴役的年头,很少有道门的修者敢明目张胆在天上御剑而行的。

收拾完行装,春雨却还未回来,丁大犁一拍脑门,直呼:“糟糕!他指不准又找不着回来的路了!”他生怕春雨一个人跑丢,更怕昨日那魔修去而复返正好撞上春雨,连忙要出去找。几个钧天剑宗的弟子倒是热心肠,也纷纷来帮忙,但鉴于展越重伤未愈,最后留下了陈霜和贺燃照看他。

出屋门时,又是一个黄昏,残阳如血,映照青山如旧。

众人四散开来去找,而飞雨君则是在原地沉默不动了。

他和那几个练气期的少年不同,修道中人,只要步入金丹,便可将神识进行收放,进可攻击他人神识,退可查探方圆四周。

而作为天元界赫赫有名的天才,飞雨君的神识较之其余金丹期的神识,要更为凝练、范围更广一些。

他甚至能够查探到山下赵庄镇以及十几里外的另一个城镇。

可是,却无法查探到春雨的行踪。

这就古怪了,以一个凡人的脚力,不过半个午后,怎么着也不可能走出神识范围之外的呀!

飞雨君皱起了眉,一边朝一个方向一路找去,一边重复试探着放出神识,生怕自己的修炼出了什么差错。

说来也巧,他不过走出了不到半里,拐过一个街道,就在村口的一棵粉玉兰花树下看到了那个找猫反而把自己找丢了的人。

那人一身粗布衣裳,正坐在大石块上,抱着那只脏兮兮的小花猫,轻轻抚摸着小猫的脑袋,轻哄着:“西瓜今天帮忙盖房子了,西瓜是小乖巧~”然后歪歪头,眼神扑闪,“我也盖房子了,我最会盖房子了,尖尖的房子,盖好了让大家都躺进去,我盖得可好了!我是小聪明!”

他抱着猫儿轻言细语,神情安详,飞雨君却在那语意中听出了古怪的意味……

早上这青年来帮忙收敛遗体下葬时,口中轻喃了一句话,可不就是“盖房子”?

最会盖房子了……

飞雨君抿了抿唇角,缓缓上前。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春雨才缓缓抬起头来,一见飞雨君一头金发,惊呼出声:“西瓜?!你化形啦?不对呀……”他又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小猫,伸手捏了捏猫儿头顶那一撮浅棕色的毛,确认了一下,“西瓜还在这儿呢……”

顶着飞雨君抽搐的神情,他伸手捏了捏飞雨君额边一缕刘海,“是西瓜啊……”

最后,他看看怀中这个,看看面前那个,恍然大悟:“两个西瓜!”

继而,他的神情变得担忧,抱紧了怀中的西瓜,对面前这个“西瓜”认真说道:“西瓜,你说你修炼身外化身就算了,怎地炼出了一个金毛猴子?恁的没用!”

飞雨君起初看他的眼神是平静的,听到这句话,脸色倏然变了。

身外化身!

那可是化神期的大能才能修炼的第二法身!他区区一个凡人怎会知道这个?

飞雨君暗蓝的眸子锐利了起来。

除非,他本不是个普通凡人!

傻子?

思及丁大犁的话,再看这人混沌的眸子,飞雨君深深皱起了眉。他生得极为俊美,却常年表情严肃,皱起眉来,更是令人心生忐忑。

但眼前的傻子丝毫不惧,还拉着他碎碎念着,不断挑剔着“金毛猴子”……

挑剔着挑剔着,他的眼神渐渐清晰了一些。

一阵山风吹来,春雨好好地看清了眼前的人,原本满是担忧和关心的面庞渐渐变得迷茫了起来。

“不是……西瓜?”

他低下头,“哦,西瓜在这儿呢……”说着,捧起猫儿在脸上蹭了蹭,表情幸福而满足,但那眼神,却再一次混沌了下去。

他不再说话了,蹭完猫,开始抬头望天,飞雨君最后沟通无果,只得强行将一人一猫拎了回去。

正好,其余几人找寻无果,也都已经返回了。见了他带着春雨回来,丁大犁连忙迎上来,好好看了一番春雨,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展越昨夜没有过分关注春雨,说来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跟春雨接触,一眼便看出了春雨的怪异之处,一怔,询问道:“这位是……”

丁大犁叹道:“他□□雨,”然后指了指脑袋,“他……脑袋有点问题。”

“我看他未必是傻子。”飞雨君忽然出言道。

在其余人看过来的时候,飞雨君微皱着眉看着春雨,“他这模样,倒更像是失魂之症。”

不仅是单纯得了失魂之症,恐怕在失魂之前,还是个修者。

一个也许很厉害,跟化神期大能相识的修者。

其余几人虽对春雨的病症有所疑问,但并未听得春雨口出惊人之语,是以并未放在心上,浅谈了几句,便取了收拾好的行囊准备出发了,打算今晚先住在赵庄镇,明天一早再往西行去。

凉风丝丝入怀,山中鹧鸪呜咽不成曲,树影摇动,钧天剑宗几人想到过去这一夜在这个村庄发生的惨案,再思及自己师门山门倾塌,同门死伤无数,不由都心生悲凉。

正是:斜阳向晚,树影跳脱,凡事蹉跎,平生难以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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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村口,春雨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没看见。”他歪了歪头,说了句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什么没看见?”陈霜问道。

春雨抱起西瓜亲了一口,再不理她。

这时,丁大犁的呼吸却急促了起来,“没看见!没看见?”他激动地冲上前,双手紧紧抓住春雨的肩膀,眼眶通红,“真的没看见?真的没看见?”

在坟地时,他问过春雨收敛遗体时有没有看见丁六月,春雨当时没理他,他只以为他那二弟已经埋在那些没有名姓的土坟包之中了。

现在春雨突然说,没看见。

还能是什么没看见?以他那慢到令人发指的反应,当然是指收敛遗体的时候没看见丁六月的遗体啊!

天可怜见!他那二弟说不定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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