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周星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各钱庄的掌柜一律不见客！

他们先后去了三家钱庄，山西人的两家，本地人的一家，掌柜的都不在，去求见东家，也不见，钱庄的人陪着笑脸，“吆，真不巧，我们掌柜的回老家探亲去了，估计得三四天才能回来！”又一家人的伙计，也是相当客气，“东家到乡下消暑去了，怎么会在这汉口的大火炉子里烤啊？那是人家神仙日子的福气！”

无奈之下，周星陪同着黄有诚等几个，挨着街道上，去寻找新的钱庄，一连找了七八个钱庄，人家一听说是黄家来借贷，马上都客气起来：“呀，黄家的大钱庄啊？那不是汉口一顶一的大钱庄子吗？怎么想到我们这小地方来哭穷了？你们不是来折腾我们嘲笑我们吧？”

那哪里是客气？挖苦阴险得令人气结。

“敢问你们钱庄上的掌柜呢？”周星问。“我们想找他说些事情。”

“没有在啊！”

“那，你们的东家呢？”

“一起走了！”

黄有诚气坏了，一挥手走了出来。“这些王八羔子，故意跟我们耍赖啊。”

谁都看出来了，这一回，竞争对手动员的力度真的很大，不仅是一条街道上，几乎是汉口好几道街上的钱庄和票号，都一致行动，对黄家关闭了大门。

周星也蒙了。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一番情景，因为，按照他的最坏打算，也该有人出面商谈的，那时，以他的口才，还是很自信的，要拿下几个掌柜东家，不成问题，商借个百十万，只要诱之以利，动之以情，一定能成功，可是，人家根本就不见，倒叫周星也没有一点儿办法。

不过，周星的建议也不是没有一点儿效果，黄家的人到了怀庆商帮一求，同乡立刻召开了会议，商量了对黄家的援助输血问题，虽然时间不对，各商铺的现银也不多，还是奋力拼搏。挤压腾挪出了五十多万两。让黄家终于度过了第三天。

三天以后，黄家的钱庄储户，还有一半，第四天，不，已经不是第四天，没有南方再区分了，储户们已经在黄家的钱庄门前扎下来了营盘，好象是游行示威的，白天黑夜地轮流坐等，周星跟着黄有诚在清晨巡视过，招眼一看，黑压压一大片，真是愁人。

真正的危机出来，逐渐稳定了心情的黄有诚也开始积极地想方设法，派人到储户间宣传黄家的实力，宣传这三天黄家兑换银子的情况，坚决辟谣，还派人将刘香贵携带黄家银子的数目情况也专门向储户们讲述清楚。不仅如此，黄家还借助怀庆商帮的势力广而告之，扩大宣传，将整个汉口的数条街道上，都闹腾起来。

黄有诚一稳，周星也有了时间思考，他估计，这回，阴谋设立圈套的，估计不是一般人，很可能是一大股势力，也许是黄家的产业过于扩张，也许是怀庆商帮在汉口的发展引起了人们的警觉，那些商海大佬们，要联合起来削弱他们了。

周星问了贾师爷汉口的商业情况，居然是鱼龙混杂的数个商帮在角逐，想来，面对怀庆帮，其他商帮联合起来也是正常的。

“二爷，我们的钱庄，要是全部兑换完毕，还有多大缺口？”周星再去找了东家。

“至少二百万两银子！”黄有诚犹豫了一会儿才肯向周星透露。

“那好，我们街道上有没有洋人的银行？”

“银行？什么意思？”

“就是票号钱庄的意思。洋人开的，称为银行。”

“没有，绝对没有，现在，洋人虽然在汉口也有不少的生意，而且，都很大，客商，还是没有钱庄。”

“为什么？”

“他们主要是经营商品，从外洋贩运来稀奇古怪的东西，然后卖给我们。他们自己往碗都缺本钱，很多还在中国人的地方上借呢！”黄有诚告诉周星，黄家的钱庄这次的困难，并不是黄家的产业连年亏损，相反，赢利相当好，正因为这样，他才在最近一年里，连连扩张，兼并了好几家做得不好的商铺，还组织了一支运输队，沿着长江往下游的上海往来运输货物，虽然是租借合作形式，可是，只要坚持数年，必然积累了经验和资金，进入长江航运业务。黄家的钱庄，在这几年来，也是储户大增，几乎是汉口这一带数条商业街上发展最快的，很多商帮都里借贷，就是洋人也偶尔前来借贷，黄家的钱庄，甚至比山西人的钱庄还要赚钱儿，得意忘形之下，黄家最近连做了几笔大买卖，放出去五笔大款，每一笔都是上百万的款项。

周星又傻了，如果是洋人的银行开张，他们可是纯粹的利益关系，不会和中国商帮搞什么竞争垄断，自然可以借贷到一些，可是，洋人居然没有银行，叫周星沉默了。

“算了，我们也只有苦苦支撑，我想，只要将各店铺里的经营银两，尽皆拿来填补窟窿，再由怀庆商帮的兄弟出死力，就算是这回钱庄完了，储户把钱全部提走，我们也能混过关去！”黄有诚逐渐有了信心。

“可是，二爷，我们这样做的话，各店铺的流动资金都将断流，经营受到致命的影响，也许，我们这一年都无法赢利了吧？”

“你说的何尝不是？此事若能平息，我想，到了年底，我黄家的商号，都将小亏，全部盘算，将元气大伤！”黄有诚叹息：“天妒英才，我黄家该有此难，也都是我平时里骄傲自大所致，怨恨不得别人！”

正说话间，许多店铺的掌柜们都来，显然有事情要汇报，一看他们的脸色，一个个都灰蒙蒙的，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把黄有诚都吓了一跳：“都怎么了？”

酒楼的掌柜最先说话，他说，这几天，酒店的生意直线下降，而今天，几乎没有一个人去光顾！

布匹店的掌柜则说，今天的营业额，只有平时的五分之一。

土杂商铺的掌柜说，几天，连一只瓷碗都没有卖出去。

药材店铺的掌柜说，今天只有五个人上门，还有三个是来问事儿的。

“什么事情？”黄有诚急了，他正等着各商铺回笼资金，多多少少都是一些办法，想不到这里又遭遇了寒流。

“都说黄家已经倒了，药材里有毒！”

“啊？”黄有诚气晕了：“哪一个王八蛋说的？我削死他！”

“不知道啊，东家，我们当然觉得蹊跷，也都赶紧派遣人出去打听，还出去散布好的消息，可是，问来问去，人家都在说，我们黄家自己把钱儿挥霍了，而且，黄家用人不当，还有害黄家，总之，黄家的东西都不能用了！”布匹店的掌柜说。

“这不，人还在店里抬着，哪一家人，我们根本没有见过，可是，三四十个人，硬是围拢在药材店门前，说我们的药材把他们家的人吃死了，正吵闹着要我们赔偿损失，赔偿人命！真是倒霉，越是这时候，古怪的事情都出来了！还有以前的一个客商，居然来见我，说我们的药材里，真的有虫子，还让我看，而且，那药材真是我们黄家的，我就奇怪，这到底怎么回事儿？”药材店的掌柜说。

一时间，房屋里乱纷纷的，讲的都是这样的古怪和不祥事例。正说着时，和三爷则面色铁青地走过来，悄悄地在黄有诚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黄有诚顿时大惊：“真的？”

“真的，爷！”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的神情为什么变得特别严峻，最后黄有诚疲惫不堪地坐下来，将事情说了。“官府接了三家死人的状子，要来捉我，一是刘香贵，二是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乞丐的，有人是我的马车撞死的，三是吃我们药材死的！”

场面上顿时沉默了。随即，大家又气势汹汹，义愤填膺：“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啊！”“对，赶尽杀绝，好歹毒！”“就算是官府很快查出真相，还我们东家一个清白，诉讼之事，动辄数月，真假是非，黑来白去，岂能一时说清楚？”“哦，我明白了，贼人这会设的局这么大啊，不是乘着我们救护钱庄的时候，釜底抽薪？将我们东家抓去，使我们群龙无首？”

黄有诚一气之下，决定自己先动手，到官府里主动投案，还将刚从怀庆商帮里聚集的书千两银子都抽走，先要和官府将事情说清楚，经商人最怕的就是官府为难，他决心先将官司平息。

连夜出发，黄有诚走了，剩下的掌柜们也赶紧`回店铺里想办法。周星拦截了和三爷：“三爷，请问，您的意思，这是我们的商场敌手捣乱，还是数家钱庄在敌视我们？或者是黑道上的人带兴风作浪？或者是官府的人在为难？再或者是，他们一起来祸害黄家？”

和三爷沉默了很久：“这，不好说啊，不过，以我的经验，最可能的是商帮，他们利用关系，联合了官府，钱庄。”

周星冷笑一声：“这就对了，和三爷，你说，我们最大的对手是谁？”

“这不是太清楚！”和三爷苦笑：“我们向来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所以，从不与人为敌的，自己也觉得，不会和人怎样！”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周星提醒他道：“这就是最大的教训！”

“不错，不错，我不害人，人来害我，看来，世界上的好人做不得了。”

“不是不能做好人，而是不能做糊涂好人，为人处世，先要做坏人，才能做好人！”

“啊？精辟！”

“和三爷，以我之见，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浑水摸鱼了！”

“浑水摸鱼？”

“对，只有搅浑了水，才能救我们黄家。”

“你的意思是？”

“和三爷，你听我说。是这么这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