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雪白

《血红雪白》

第37章 隔世的情人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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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之前,我还想起了我接到的那个电话,一个酷似王海的男声。我问杨雪这个王山是谁,杨雪说,我哥。我说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哥?杨雪说,其实是王海他哥。杨雪叫哥叫得这么亲,让我误以为他在济南认了个干哥。我说你还跟他们家保持来往?杨雪说,早不来往了,就跟我哥来往。我说,看样子你跟你哥感情很好。杨雪说,是挺好,我哥比王海那混蛋好多了。

我又想起了跟杨雪好着的瑞士人。杨雪说瑞士人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他在瑞士住上一段时间,再回国内住上一段。我说,你还是快帮我找房子吧,我得尽快搬出去,老在你这里住着,我都快睡死了。

一个下午,我在午睡时接到贾特的电话,说他帮我找了套房子。你想不想去看看?他说,要是想看,我一会儿去接你。

贾特开车带我去东方花园。房子在六楼,青春公寓,厅很大,足够我摆一张大床,一套沙发,一组电视柜,一个挂衣柜,一台电脑桌,还有一张供四人同时吃饭的饭桌。我说我就喜欢这样简洁的房子,我并不需要独立的卧室和书房还有客厅,那样我会觉得生活很繁琐。贾特说,到阳台上看看吧,我挑这套房子,主要是喜欢阳台外的风景。

我走到阳台上,发现外面正对着是千佛山,山上有一座金光闪闪的大佛。从一座楼房的阳台上,你看到的不是灰蒙蒙的街道,也不是林立的楼房,而是一座山,这当然是一件很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我立刻说我就住在这里了,房租多少钱?贾特笑了笑说,不要钱。我说,这哪行啊,我知道你有钱,不在乎,可我得付房租。贾特说,你要是不住,这房子就空着了,我从不往外出租房子。我说那好吧,我就算借住吧,将来有了合适的,我再搬出去。

明天你跟他去买家具,贾特交代跟上来的一个随从,说爱买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我说不用了,我自己去买就行。贾特笑了笑说,你叔的话你不听?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我不得不承认,我是需要疼爱的。自从张惠死后,我实际上就是一个没人疼爱的孩子了。当然王小雅也对我很好,她对我甚至比对杨雪要好,可那毕竟是两回事,并且,在王小雅对我好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我是排斥她的。现在贾特用这样一种口气跟我说话,我的鼻子都酸了。于是在第二天,我乖乖地跟着贾特的随从,去购买了我需要的家具。

值得一提的是,我除了购买了我需要的床,衣柜,电脑,餐桌等家具之外,还买了一把躺椅。具体说,它叫沙滩椅,这是商品标签对它的称谓。我并没有想到我会遇到这把沙滩椅,它对我来说完全是一个意外。它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但是我却那么奇妙地看到了它,它很雍容很清高,被搁在一个高高的货架上面,我很远就看见了它,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它跟我记忆中那把躺椅很像,只不过它更精美,颜色更好看。

我把它放在阳台上,坐上去,面对着窗户。大而明亮的落地窗户里透进秋天温暖的阳光,窗外的千佛山很安静。我坐在沙滩椅里想起了我的母亲张惠,还有槐花洲的玉黄顶山。我不知道,贾特在这样一个位置买了这样一套房子,是不是因为窗户外面这座深邃的大山。

我的手指疼了一下。我这才注意到,我一直坐在沙滩椅上咬自己的指甲。我的母亲张惠总是喜欢咬指甲,我遗传了她这个习惯。或者说,不是遗传,而是受了她的感染。我喜欢她,并且有些崇拜她,她的一切行为,都对我的生活习惯影响深远。

这就是我在济南的家了。下午我又装了一部电话。接通之后,我给李天亮打了一个,告诉他我一切都好,李天亮说,我有空就去看你。

过了两天,贾特说要来看我的房子布置得怎么样了,顺便来吃顿饭。我说好啊,就算是给我温锅吧,贾特说,规矩还挺多啊,我说,那当然了,我打算在济南长住下去。

为了给我温锅,贾特送给我一套亮晶晶的厨刀,说是日式厨师刀。我几乎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套刀具,它们全都是精致而小巧的,在我看来,根本不像厨刀,倒像一些型号不一的匕首。我挑出一把八寸长的,刀身有着凌厉的流线型,像牛角一样的,放在手里把玩了一阵,觉得它很适合当匕首防身用。

这顿饭我做得很愉快,我们吃得也很愉快。我们吃饭的时候,贾特让他的随从们去楼下,一人先去吃饭,一人在车里等着,然后,两人换班。我说,有必要这样吗?贾特说,有必要,也没必要。人的命很高贵,也很卑贱。

我准备了酒。贾特喝得很高兴,他说林雪你为什么不喝?我说我小时候喝酒喝出了后遗症,他说,喝酒还能喝出后遗症?我说当然能,我现在只要喝点酒,就能把苦胆吐出来,还过敏。

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贾特说好啊,谁的故事?我说我的,我跟我的体育老师江老师的故事。我是跟他在一起,才学会了喝酒的。他被抓走后,我就再也不能喝酒了。我们一起干了坏事,可是他却跟他们承认是他强迫了我。我至今不知道他在哪里,是在监狱里,还是出来了,是活着,还是死了。我一直想,如果我遇见他就嫁给他。可是遇见一个人是很难的。

本来我没想说这件往事,但我很想向贾特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不能喝酒了,要解释我为什么不能喝酒了,就必须让这件往事沉渣泛起。我看着透明杯子里红色像血一样的酒,似乎看到那些体育教研室的夜晚,像葡萄酒的沉渣一样,从杯子底部泛了上来,旋转着,升腾着,让我眼花缭乱。因此我感觉眼睛很累,一些眼泪突如其来地泛了上来。

我很委屈,哭了很久,后来我提到了张惠。我变得极不冷静,我说我要给你讲张惠,她是一个多么清纯美丽的姑娘啊,你离开她以后,她把部队里每个人都当成你,后来他们也都离开了她,她就没法再活下去了,所以就自杀了。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在一个大雪的夜里,自己跑到玉黄顶山的山洞里躺着睡觉,就那么睡了过去。她就像一座冰雕的大理石躺在那里。

贾特一声不响地喝酒,喝得脸越来越白。可是他自始至终没有对我的讲述给以回应。最后他喝得眼睛发直,说,林雪,我真累,头很疼。说完之后,他就趴在餐桌上睡了过去。我拍了拍他,他一动不动。后来我也睡了过去。

大约九点多的时候,楼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对门美术学院的男生下课回来了。我推了推贾特,他仍然在睡,我站起来,开始抱他。他迷迷糊糊地呻吟了一声,我说,上床睡吧。他的身子很沉,我把胳膊从他的腋下穿过去,让他的脚搭在地板上,然后倒退着把他拖到床边,弄到床上。

他又呻吟了一声,眉头很紧地拧了一下,似乎很痛苦。我给他盖上被子,趴在他脸上看了他一会儿。我有些恍惚,不敢相信他就是我七岁的时候,经常看到的那个年轻英俊的军人。现在他四十多岁了,我在他鬓边看到了几根白头发,它们硌着我的眼,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于是我用我的眉毛夹子把它们拔了下来。

最后我也很困了,我看了看这间屋子,床旁边的长沙发可以打发我的睡眠。但是我最后还是决定睡在床上。我上了床,合衣躺下来。他身上散发着一些很奇异的味道,酒味和浓重的男性气味,让我突然觉得我的嗅觉变得很贪婪。我向他身边靠了靠,他动了动身子,一只胳膊摊了开来,我小心地把自己的头放了上去。

睡过去之前,我想起了杨雪家客厅那个温柔的鸭绒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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