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关山月》

第 27 章 章二十七:心眼俱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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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攻城战以千机营大获全胜告终,由于宣威营助阵及时,意欲逃往康宁城的天狼军士兵无一幸免于难,多余的麻烦便没机会产生。

聂铮将诸多战后收尾事务悉数交由副将,自己则与宣威营统领长叙。

不过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没多融洽,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而已,看着便是满满的虚伪。

千机营在永安城的驻扎营地索性定了天净村未变,符行衣依言去找了何守义,被后者不痛不痒地作势打了四十军棍后,毫发无伤地去帮李绍煜清点缴获的兵器。

默默地将事情做完,随后便独自离开,头也不回。

“老符,有个大婶刚给我的两坛烧刀子,今晚叫上何老大他们喝酒去?”

石淮山摸了一圈他的亲亲战马回来,迎面撞上符行衣,大咧咧地笑着冲人打招呼,还扬了扬手里的酒壶。

不料却迎了个空,符行衣面无表情地越过他直接离开:“喝屁,滚蛋。”

糙汉子暴跳如雷,指着着人的背影便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才砍了几个畜生崽子就搁这装牛逼?老子还不信了,论打架能比不过你个死崽——”

种字尚未来得及出口,符行衣回首侧目,冷冷地剜了他一眼:“想立即绝后就接着骂。”

石淮山堪堪住嘴,喉头微哽,分外诧异地打量着与平日动辄笑得活似憨憨的阴柔“少年”,恰逢此时李绍煜追了出来。

二人皆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不解之情。

“他咋了?”石淮山挠挠脑壳,疑惑不解,“平时也不这样啊。”

李绍煜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担忧地叹了一口气,道:“自从宣威营的统领来了之后,她便一直不痛快,大约是触景生怀想起家人了,近几日还是不要叨扰她为妙。”

石淮山难得没挤着一张满是横肉的凶神恶煞脸,而是沉思片刻,道:

“以前还在新兵营,大家夜里睡不着就聚在一块唠嗑,爹娘老婆孩子啥都扯。唯独老符光听不吭,逼急了才说他爹曾经在宣威营当过兵,军饷丰厚,小时候条件还不错,念过几年书,养出一口的文言官话,跟我们这些纯粹的大老粗一听就不一样。

“爹死之后,家里让恶霸抢空了,还被当成女人差点遭强,没办法只能扮丑去要饭,脸都不敢洗。兄弟们都觉得他人不错,功夫也好,虽然长得像女的,但这是天生的,也不能怪他。从那以后大家能帮衬的都帮衬着,再也不明着说他是小娘们了。”

李绍煜不动声色地颔首,道:“行衣小兄弟着实不易。”

原来她给自己编造的家世背景是这样的,难怪能以女儿身混迹在军营内还不受怀疑,适当卖惨的效果绝妙,就连不与男人接触过密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然而她说的这些话,或许全都是被虚化过的事实也未可知。

李绍煜手指微颤。

倘若是真的,那她流浪在外的这些年,吃的苦必定比她亲口说出、愿被人知晓的要多得多。

“行衣……你为何不愿……”

为何不愿接受他的庇佑?

天下间哪有一个女子像她这般自讨苦吃?

分明用眼泪便能解决的事,非要搞得这么麻烦,硬着头皮推开追求者的好意,偏生自己承担一切,还做出女扮男装入军营的荒唐举措,这被发现了可是死罪!

石淮山将烧刀子匀了出来,道:“大老粗从来不安慰人,给她留壶酒意思意思得了。”

“也好,”李绍煜微微一笑。

符行衣现如今只想一个人冷静冷静,任何人都别来招惹。

不仅是因为想男人而导致险些出了大乱子,还在于连宣威营的新统领也来了,居然是个文官!

满口之乎者也,动辄便来一句子曰,连聂铮的脸色都有些挂不住。

这个新统领不像来打仗,倒像是来考状元的。

皇帝老儿究竟有多忌惮兵权外移,臣子越位,相继处置完朝中的高阶武官后,竟让文官领兵打仗,这不是脑子有病还能是什么?!

“一看到新统领便想起狗皇帝,一想到狗皇帝。”

符行衣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间尽是戾气,“便满脑子聂铮。”

宁家倒了八辈子血霉,父女都栽在了聂氏皇族的手上。

“你是有多没出息,”符行衣恶狠狠地踹了一脚树干,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紧握的拳头也微微颤抖,“分明是仇敌,却还……”

偷偷地喜欢人家。

口上说着玩玩,不知何时竟动摇了。

“不行,”符行衣眯了眯眼,道:“我不能再这般继续下去,无论是为了爹娘还是自己,都要同他保持距离。”

聂铮大抵不是认真的,否则为何不像李绍煜那般直言坦率,从始至终连一句“喜欢”都没说过——他肯定也是存着玩心而已。

既然如此,即刻放下也算不得什么。

整个千机营驻地内最僻静的地方便是沿河的岸边了,符行衣路过的时候,偶然瞥见原先在另一处地方的粮草垛竟挪到了南边,不经意间愣了愣。

“聂铮为何要挪?”符行衣掐了自己一把,面无表情地道:“没出息,又想。”

看管粮草的人正躲在树下呼呼大睡。

这种活都是闲差,不过千机营内军规森严,一般士兵又深知主将喜怒无常的脾性,轻易不敢懈怠,唯恐自己倒霉被逮到继而遭殃,便战战兢兢地值岗。

符行衣本想好心提醒一句,然而一看到那呼呼大睡的人是夏炎,登时愈发恼火。

好心帮忙却招惹来了嫉妒,本该去中军的计划也全盘泡汤,被迫来了右哨,在自己曾经的小弟李二狗手下讨生活,别提多怄气了。

“活活睡死你。”

符行衣翻了个白眼掉头便走,充作不见:“我偏不喊,狗东西等着挨军棍吧。”

接连被毁去本便不好的心情,符行衣索性去了演练场活动筋骨。

只有暴力方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将人高马大的壮汉打到哭爹喊娘后,符行衣睬也不睬手下败将,眼神瞥向了一旁木架上的的弓箭。

只要一想到杀死天狼军士兵的不是自己,而是宣威营的新统领令士兵及时帮忙才挽回祸难,便满心的不爽与自责,索性一把抄起了重弓对准数丈外的木靶。

“日后绝不能……”

符行衣牙关紧咬,声色极冷地开口,一字一句告诫自己:“绝不能再出现如此失误。”

每一步皆需稳扎稳打,不可再为其他的任何人或事迷乱心智。

冷静,要镇定。

不料连续三箭皆射偏了木耙,不仅没能冷静下来,反而更心烦意乱了。

“我真没用……”

符行衣唇瓣微颤,呼吸亦急促而沉重,鼻头酸涩却仍强忍着所有的泪意,自背后看来,瘦削的肩膀竟隐隐颤抖,分外无助。

装作强大的模样,不肯让任何人看到不被自己所承认的脆弱。

“连小事都出岔子,还要靠一个文官来救场,分明是他们夺走了老爹的性命与统领之位,我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这般发泄情绪,像个废物一样。”

符行衣自嘲地苦笑,疲惫地缓缓放下手中弓箭之时,后背兀的贴上了一个坚实而温热的胸膛,两条手臂也被轻握着重新举起。

柔软的长发擦过侧脸,垂落至胸前,耳畔萦绕着戏谑的笑声:

“能意识到自己没用,便不算无药可救。”

下意识地要回头看,却被攥紧了手臂,上半身被牢牢地圈在男人怀里。

神出鬼没的聂铮竟丝毫不顾演练场上其他人错愕的目光,强行扣住了符行衣的手腕。

外人眼中便是两个本来针锋相对的死敌竟然搂搂抱抱,还是俩脾气火爆的大老爷们,怎么看怎么诡异。

尤其是被主将圈在怀里的小兵,更像个小媳妇了。

“聂大将军,”符行衣心情不好便没太客气,阴阳怪气地开口:“小人哪配得上由您亲自教习箭法?”

聂铮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周遭向他们投来惊讶目光的人,哂道:“凭你出了千机营便是现眼的料子,我自然不会允许外人评价我麾下尽是废物,少啰嗦。”

此话一出,那些旁观者才恍然大悟:

这是又杠上了,赶紧闪远些吧,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大事不妙了。

“用不着,我自己的事自己会操心,不劳聂大将军多此一举。”符行衣冷笑:“区区射箭岂能难倒我?”

感受到聂铮的薄唇堪堪擦过耳廓,激起了一阵战栗,符行衣身形一僵,听他似笑非笑地道:“连续射空三箭,的确是个人才,我自愧不如。”

随着年岁渐长,就连老爹都逐渐不再抱自己,而是改为亲昵地摸头握肩,如今浑身上下皆被浓郁的男人气息包裹在内,鲜有的亲密接触令符行衣稍显不自在地扭了扭,然后被抱得更紧,贴得更近,身体的炙热体温几乎能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到另一人的心上。

不经意间扭头一看,正见一抹熟悉的嫣红,不偏不倚还在老位置。

符行衣嘴角抽搐不已:“……”

羞涩地强搂,不错,这很聂铮。

聂铮的手指冰冰凉凉,携着她的手挽弓搭箭:“心盲眼亦盲。”

“心盲……”

符行衣微微一怔,身体被聂铮操纵着动作,握弓的姿势无比标准,就连举起并拉开重弓的过程也变得轻而易举,不再似自己拉弓时的艰难费劲。

魏安平说过,他是东齐第一神箭手。

“射箭必需心静,无论外界发生多大的变故,看准靶心便绝不能动摇。”

聂铮牵引着她的手缓缓后拉,箭尖始终指向靶心,臂膀稳得出奇:“至死方休。”

手指骤松,紧绷的弓弦立即弹开,利箭一发即中,丝毫不偏地中了靶心。

“一旦被情绪遮盖双眼,你死我活的战场之上便注定沦为靶心,任人宰割。”

聂铮意有所指:“双目之所见未必是真,双耳之所闻亦或许是假。倘若你在纷扰的横流物欲中无法判断真假,倒不如真的耳聋眼盲,做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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