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吃酒!

《吃酒!吃酒!》

第40章 吃喝之道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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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之道是大道,具体的烹调术是由厨师或烹调高手来完成的。可这大道也非常道,三十年前的大道,当今是行不通了。七八年前,我曾经碰到一位当年为吾等掌厨的师傅,我说,当年我们吃的菜为啥现在都吃不到了。这位大厨师回答得很妙:

“你还想吃那时候的菜呀,那时候你们来一趟我们要忙好几天!”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如果按照那时的水平,两三个厨师为我们忙三天,这三天的工资是多少钱!再加上一只红炉专门为我们服务,不能做其他的生意。那原料就不能谈了,鸡要散养的,甲鱼要天然的,人工饲养的鱼虾不鲜美,大棚里的蔬菜无原味……对于那些志在于“尝尝味道”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差不了半点。当然,要恢复“那时候的菜”也不是不可能,那就不是每人出四块钱了,至少要四百块钱才能解决问题。周先生再也不能每个月召开两次小组会了,四百块钱要写一个万字左右的短篇,一个月是决不会写出两篇来的。到时候不仅是范烟桥先生要忘记带钱了,可能是所有的人钱包都忘记在家里。所以我开头便说,当美食家要比当做家难,谁封我是美食家便是提升了一级,谢谢。

腊菜缨子下酒

我饮酒遍尝百味,都不入口。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说遍尝百味,很有些吹嘘自己是大员外的意思。其实没有这个用意,遍尝是有酒就喝,随梆唱曲。百味在于所吃之物啥玩艺都有,蝎子甲鱼,林林总总,并不由个人掏钱。而不入口,责任在我命贱。若在旧社会,我顶多出落一个土包财主,好东西吃到嘴里不知道啥味。也许是酒精把舌头味蕾的武功给废了。

近日吃一物,曰好。吾妻之友,名李静,慨然赠腊菜缨子一束。用盐渍过,淋淋漓漓深绿而近于黑。一嚼咯吱咯吱,如老鼠啃办公桌脚。

这玩艺儿好吃,尤其下酒。首先它浑身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像沈阳举办的秧歌节一般。憨,是一味,有布衣荆钗的淳朴。粗,又是一味,毋庸精细烹饪,不妨下锅一煮。这种风格,对东北汉子和东北人惯饮的高粱烧都是一种神韵相近的契合。

腊菜缨子有一个雅得引人发笑的学名:雪里蕻。这已令人不知所云,而蕻是茎的意思,联在一起,便有诗经般古奥了。用它炖豆腐,一白一绿,暗自传味,相得益彰。两者可作恋人观。而腊菜缨子下酒,亦如老夫少妻,泼辣与体贴、热肠与温口,见得出一段恩爱。

腊菜缨子适合回忆农村的事,烟笸箩,火盆和烧秸秆的香气。主人披黑市布棉袄沿房山墙转一圈儿。干咳两声,寻个暗处撒尿。回头再给槽边之马添一把豆饼渣子。

喝烧酒,辣得人张开大嘴直哈热气。心也暖了,肠也热了。皱着眉头看窗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杏树。心里默念节气,九九添一九,黄牛遍地走。

在城里,嚼腊菜缨子下酒,眼前竟有恩恩怨怨的台湾电视剧。嚼一阵儿,左顾右盼总好像不是滋味儿。

记腊八粥

在农历腊月里,全国各地都有吃“腊八粥”这一习惯,几乎可以说是全民的风俗。到现在在北京,一逢进了农历腊月,各粮食店就开始供应各种豆米混合在一起的称为“粥米”。

腊八粥的起源开始于佛教徒,在腊月初八佛成道日这天,寺庙里僧众把斋粮煮成粥来供佛。斋粮是募化来的,各方施舍包括各种米粮杂豆,所以煮起来就混在一起,于是流传到民间,也仿效这个样子。

为什么这天供佛一定要用粥?其故事是这样,据萧梁释僧套《释迦谱》卷一载:

尔时太子(佛)心自念言:“我今日食一麻一米,乃至七日食一麻米,身形消瘦,有若枯木。修于苦行,垂满六年,不得解脱,故知非道。”……时彼林外有一牧牛女人,名难陀波罗。时净居天来下劝言:“太子今者在于林中,汝可供养。”女人闻已,心大欢喜。于时地中自然而生千叶莲花,上有乳糜。女人见此,生奇特心,即取乳糜至太子所,头面礼足而以奉上。……太子即复作如是言:“我为成熟一切众生,故食此食。”咒愿讫已,即受食之,身体光悦,气力充足,堪受菩提。

——出《因果经》

“糜”就是粥,僧徒们为什么要烧粥供佛,这是师法牧牛女人用乳糜供佛的故事。但这是由中国僧徒创始的呢,还是沿袭来自印度,这就无从考证了。根据中国记载,最早是宋代,见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十《十二月》条:

十二月……初八日,街巷中有僧尼三五人作队念佛,以银铜沙罗或好盆器,坐一金铜或木佛像,浸以香水,杨枝洒浴,排门教化。诸大寺作浴佛会,并送七宝五味粥与门徒,谓之“腊八粥”。都人是日各家亦以果子杂料煮粥而食也。

可见腊八粥在宋代已经普遍流行,所以其起源当更早。至于俗谓“腊八粥”就是“七宝五味粥”,只说是用“果子杂料煮粥”,但内容究竟是一些什么,《东京梦华录》中并没有说得清楚,周密《武林旧事》卷三上却记得很明白:

八日,则寺院及家人用胡桃、松子、乳蕈、柿、栗之类作粥,谓之“腊八粥”。

当然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并不能煮成粥,主要用米却没有写进去。但可见这腊八粥是相当精细的。

元代人吃腊八粥的记载还没有找到,不过可以相信也大致差不多。传到明代,据明刘若愚《明宫史》火集《十二月》条:

初八日,吃腊八粥,先期数日,将红枣捶破泡汤,至初八日,加粳米、白果、核桃仁、栗子,菱米煮粥。供佛圣前、户牖、园树,井灶之上,各分布之。举家皆吃,或亦互相赠送,夸精美也。

《明宫史》所记虽宫廷内部情况,不单“供佛圣前”,连“户牖、园树、井灶之上,各分布之”。记得幼年时,曾见乡间老太太用腊八粥抹在自己家里的梨树、枣树的树丫上,嘱愿它来年多结果子,也把腊八粥抹在灶门口上,这大概是给灶王爷吃的。这也说明从明代至今在民间习俗上,大致相差无几。

清代情形,见清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腊八粥》:

“腊八粥”者,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花生、去皮枣泥等,合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糖、琐琐葡萄以作点染。

这比《明宫史》所叙又加一些品种,但总的仍是宋周密《武林旧事》说的范围。所以从历史看,吃腊八粥这一习惯,历宋、元、明、清迄今而未变,真可算是传统习惯了。

我也吃过不少人家的腊八粥,自己家里也煮腊八粥,总不外用各种杂豆和大米、小米混起来煮之而已。不过老太太总是考究一点,算一算所用原料是不是已经够了八样,这样才够标准。

只有一次,却是一位朋友约我去他家吃腊八粥,他说只有他的做法,才够得上《东京梦华录》上的“七宝五味粥”,也才配称“腊八粥”。后来吃了,的确是花了一些工夫,据说他煮这粥,就花了两天时间。他用了菱米、栗子、白果、莲子、杏仁、红枣、桂圆肉,这是七宝;加上白豆、绿豆、赤豆、芸豆,扁豆这算五味;更用江米、黄米、粳米、小米、薏仁米、高粱、大麦仁、芡实(鸡头米)以符腊“八”之意。有些不同火候的豆米,都得分别下锅,最后总合而煮成一大锅腊八粥,谓以糖水而成。这真是腊八粥中第一品了。可是收集这些东西,如果不是有心人,随时收集起来,临时是怎么样也找不齐的。

当然,民间一般吃腊八粥只是风俗习惯,谁还想它是来源于佛教,有的地方,只认为吃了腊八粥,也就是说春节将临,农事已完,带有庆丰收的意思。江苏有的地方,用白果、花生、莲子、红枣、板栗诸般果实,和上姜桂调味品,掺在米中煮成,谓其温暖滋补,可以祛寒。扬州地方,在腊八这天,除了烧煮甜腊八粥外,还有用青菜、胡萝卜、豆腐、雪里蕻、黄花、木耳切丝炒熟合于白米煮成了的粥中,谓之咸腊八粥。

腊八粥只是一味食品,细究之它关系到宗教学、民俗学、社会学等学科,并不简单;孤立起来看,是没有什么可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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