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微微一笑，开始了她的讲述。

“不知你知不知道，邵林是我的大学校友。我刚来三中的时候，他竟然就认识我，他说在大学的时候就知道我。其实我大学里没参加过社团活动，跟其他学院的人并不多接触。

后来他说是他研究生时给本科生监考公共课，恰好就是我们学院。我们院那么多人，他却能记住我，这很有趣吧？所以我猜，或许当时他注意过我吧。

刚来的时候，虽然感受到他对我若有若无的心意，但我都屏蔽了。他的条件我确实不满意，刚开始我只想找本市的，有车有房的男人。他既不是本市，老家还不是城市的，想要在这买房子都困难。我真不想这样累。

我家虽然不在市区，但经济条件挺好。只不过，我家有点重男轻女，我还有个弟弟，以后我要靠自己过得好，而且一定要过得好来证明自己。这种心情，或许你这样的独生女是不能理解的。

来了学校之后，我就尽可能积极的表现自己。记得之前你曾说自己在大学的时候很活跃，喜欢参加活动。但看你来了学校之后反而挺淡漠。而我在学校的时候很害羞，不愿意参与集体活动也不敢表现自己，直到工作，为了追求进步，我强迫自己要去，巴结领导。”

说到这，楚月停下来，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反正我要走了，就算你告诉别人也无所谓。”

肖瑜正听得全神贯注，听楚月这样说，赶紧保证自己不会外传。

楚月耸耸肩膀继续说道，“嗯，我信你。其实，这一年里，我经常陪着领导去参加酒局。可能是最初表现的太积极了，而且也不好意思拒绝参加，让领导误以为我喜欢也擅长那种场合，后来经常就叫上我。”

“领导们还经常一起吃饭吗？叫你去干什么呢？”肖瑜很不解。

“小姑娘啊，看你这样不谙世事，真羡慕。领导之间要联络感情，学校和学校之间要互通有无，学校和局里要加强交流。中年油腻男人的酒局，怎么能不配上小姑娘端茶倒酒呢？都说秀色可餐，如果没有秀色，纯吃饭在家里吃就是了！”

“他们，不会潜你吧？”肖瑜忍不住八卦。

楚月鼻子里轻哼一声道，“毕竟都是有职务的领导，不至于太过分。但是毛手毛脚吃豆腐，肯定是有的。”

肖瑜顿时感觉楚月今天这是一个料比一个料猛。

楚月看出肖瑜那表情里的难以置信，说道，“所以我说羡慕你。你的世界里从没有这些事。领导们背后说道你，用的都是肖瑜那孩子。他们怎么不想想，咱们俩同一批进来，我跟你是同龄人，怎么就会把你当孩子，把我就当个小女人？！”

肖瑜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道，“说明你更有魅力呗。”

楚月无奈的笑。又是停顿半晌才继续道，“因为他们，倒让我认清了现实，与其找个看似事业有成的男人，家里一套家外一套，不如找个老实人。

上学期末，我开始给邵林机会。他对我确实像对小公主一样。虽然他收入也不高，但我们俩一起出去，我看到好吃的，如果多看几秒他就会给我买了，衣服多看几秒，他就会让服务员拿号来给我试。我从小到大，好像也没人对我像他那么好了。他对我的好，是他有一个就把这一个都给我，而不是他有十个只给我五个。让我感受一个人到全部的爱。不像小时候，我父母永远把九分爱给我弟弟，只给我一分。

上次区里的比赛，他帮我收集材料，熬夜写说课稿，陪我练习。如果没有他，我怎么可能准备那么充分。所以我拿奖的那天，就跟他确定了关系。”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啊，你的意思是，还没确定关系，邵林就那么帮你准备比赛？”肖瑜听了楚月的叙述，也很感动于邵林的奉献精神。

“对啊，男人追女人，总得付出一下，以后才能珍惜嘛。”说到这里，楚月嘴角也流露出小小的得意。

可惜她俩毕竟都太年轻，男人追女人的时候，自然都会竭力表现，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常常只是荷尔蒙的作用，但女人却以为都是爱。

每个人缺哪种爱，就会去印证哪种爱。比如小时候缺钱的，就认为舍得为她花钱的是真爱。小时候被父母忽视的，就认为充分关注她的是真爱。等到过几年回头看，都付笑谈中了。

“那你换工作是因为邵林吗？”

“一部分是吧。毕竟家里总要有个人赚钱多一些，日子才好过。”

“你们都想到这么远了，想到以后结婚？”肖瑜插嘴问道。

“毕竟都这个年龄了，恋爱还是为将来考虑，不然这样在一起干什么呢？玩吗？虽然我们现在没有在校内公开关系，但是谈的还是很认真的。”楚月笑吟吟的解释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但我换工作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我觉得现在这份工作并不是我想要的，虽然很稳定，但我找不到价值所在。”

楚月这话肖瑜很不认同，问道，“你觉得当老师，还不够有价值吗？”

“我是学数学的，所以对数学还是有一定的理解。现在初中阶段这种学法，确实意义不大。当然我知道你一直很有教育理想，或许你在你的语文课堂上带给学生更多课本或者大纲以外的东西，或许你能从中得到成就感，又或许很多年后你桃李满天下，让你实现了自我价值。但我整天带着学生刷题，我觉得没有那么多成就感，即便带出年级第一又怎样？而且无论是个人价值或者经济价值，都让我缺少满足感。”

看着肖瑜已经听呆，楚月笑着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证明我比你好，这就是三观不同，你有你的价值观，我有我的价值观，我现在就是追求者我的追求。”

肖瑜点点头，说道，“谢谢你今天跟我聊了这么多。没想到你对我这么信任，让我好感动。”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你就像个轮胎一样，不管对你明嘲笑还是暗讽，你经常都没有反应，依然我行我素。”

肖瑜乐了，说道，“其实我也是因为害怕得罪人，所以才没有反应。至于我行我素，本质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肖瑜正想着，她们俩这次是一笑泯恩仇吗？

楚月却像读懂了她的心思，说道，“虽然今天想说的该说的都说了，真是一吐为快。但我估计咱们两个人以后还是很难成为那种挎着胳膊一起逛街的好朋友吧。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对吧？”

有经过的男老师打趣她俩，要让她俩在公共场合注意一下形象，别这么亲昵。两个人也配合着一起打哈哈。

肖瑜知道，这或许是她们俩最亲密的一次了，之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生活里往往如此，讨厌你的人有时是更了解你的人，也是更容易发现你优点的人。但即便在心中，“惺惺相惜”，却始终难以成为朋友。

学校操场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很多人选择在这里表白，在这里拍婚纱照，在这里缓释失恋，在这里分享心事。或许因为它的形状，闭口的椭圆，一定程度上带给人圆满感。或者因为人生亦如这操场跑道，周而复始，劳劳碌碌，里程过万，位移为零。

运动会这天肖瑜提前下班，孙嘉兴也请了会假带她去房子那看看。孙嘉兴效率奇高，不到两个月就装修好了，最近已经打算周末带肖瑜去看家具。

这节奏却让肖瑜有一点焦虑。吃晚饭的时候，看着肖瑜心不在焉的样子，孙嘉兴问她单位里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了。

“楚月要辞职了，竟然去了什么会计事务所！现在跟一个生物老师以结婚为目的的开展地下情。她还经常被领导拉去参加酒局。今天我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了！”

孙嘉兴听了，温柔的笑笑，说道，“可这是她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肖瑜深深的叹口气，说道，“她的事本身是跟我没关系。但看看同龄人对人生思考得这么多，而我还这么懵懂，像个井底之蛙一样，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不知道的事，竟然有那么多。”

“失落了？”

“她今天还提到三观问题。虽然总是有人在谈三观，但从没有人这么直接的给我刺激。孙嘉兴，你说咱们俩三观一致吗？有时候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你，我更害怕你也不了解我。”

孙嘉兴突然严肃了起来，说道，“肖瑜，一个人可以不成熟，可以单纯，但如果别人有点风吹草动，你就草木皆兵般被干扰，那生活就太累了。今天我满以为你会很开心的去看看咱们未来的小窝，刚才你没精打采的我以为是运动会累的，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别人的事。”

“你生气了？”看到孙嘉兴突如其来的严肃，肖瑜有点手足无措。

看到肖瑜紧张的像只兔子，孙嘉兴把语气调节到温和，道，“我只是不想你被别人干扰，现在还怀疑到咱们俩的感情。在你看来，我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你现在对我，已经开始是出于责任了吗？”

孙嘉兴忽然意识到，肖瑜指的责任，跟他说的责任不是一个意思。肖瑜内心渴望的还是饱满的爱情，他认为最好的爱是给对方一个家。

肖瑜害怕感情由“我爱你”，变成“我应该爱你”，而孙嘉兴认为从“我想恋爱”变成“我只想跟你恋爱”，便是最好的爱。

这条晚上，他们俩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其实两个人已是彼此深爱的，但即便再相爱，也不可能从不争吵从无矛盾，每天欢声笑语度过一生。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