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二明面不表露，心里却盼着兄弟比他差，是个内里黑的。
陆大娘不同。
陆大娘只盼着大柳氏一个人不好，而且，一直就是明着表态。从前她斗不过大柳氏，现在，有了江荻这么个潜在助力，她自然要折腾一把。杂货店那就是钱，陆大娘坚信一条，不管这人多有钱，没人嫌钱多的，遂特意挑起了杂货店的话头，等的就是江荻这一问。
是以，江荻才起了个头，陆大娘作为目睹者，便热心地说起了陆家这间杂货店：“顺子他爷爷和我男人没了时，我两个闺女都不到十岁，老三呢，也只有十三岁。十三岁的孩子能做啥？最后呢，老三便挑起货担，走街串巷卖些零碎，赚钱度日。后来，他娶了你婆婆，便在半山腰处买了一块空地，盖了两间空屋子，开了咱们夏家庄唯一的杂货店。平日里，你婆婆主要负责看店，老三除了进货外，得空依旧走街串巷卖货，最是勤快不过。”
听到这里，江荻问：“陆家不是农户吗？”
陆大娘讲得正酣，被她这么一问，竟忘了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
别人不懂，陆通却是懂江荻的意思，及时补充：“我爷爷初至夏家庄的时候，正赶上太祖恢复汉人天下，重新制定黄本。爷爷便买了两亩地，是以，我们几家都是农户。至于货郎，那只是个称呼，并不是职业；杂货店是稳定版的货郎，不是商铺，陆家自然一直是农户。”
江荻放下心来，对陆大娘道：“大娘继续。”
“哦……我说到哪来着？”陆大娘反问。
江荻提醒：“大娘方才说到我婆婆守杂货店，每个月都赚不少钱。”
陆大娘一拍巴掌，道：“靠着杂货店，你婆婆供得起顺子读书，可不就是赚好多钱吗？自打你婆婆病了，这杂货店就没人管了。我记得，是老二先提的。他看杂货店，每月把几个钱给顺子。方才你二大娘说，这杂货店一个月连二百文都挣不到，就是我这个老眼昏花的老婆子，都不会信的。”
见她又说起这事，大柳氏就恼了：“大嫂也说了，从前是三弟负责进货。我们家接过来后，我儿子进的货都赶上卖价了，拿什么挣钱？就是二百钱，还是后来顺子去城里进了货，把这成本价降了下来，才剩下的。”
江荻对互相撕咬的两位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只关心一件事：“这杂货店，如今是你在进货？”
这个你，问的是陆通。
方才的问题，陆通知道江荻在意的是什么。这一次，却猜不到了。无从猜测的陆通，慢慢点了头，同时继续琢磨江荻的意图。江荻没让他猜多久，听了这话，便皱起了眉头，追问：“家里没车，你平日都是怎么进的货？不会是自己背回来吧？”
她皱眉，陆通却是舒展开来。
阿荻这一次开口，原来是心疼自己，只是不够明显而已。别人不懂，陆通却懂。懂了后，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放心，别看我瘦，我背得动。”
能背也不背好么！
江荻想着方才介绍的时候，说米谷是木匠，便直接问米谷：“米家哥哥可会做平板车？”
米谷看了陆通一眼，见他只看着媳妇，便和江荻搭话：“会倒是会，就是手艺不如我师父好。”
江荻便道：“能用就行。不知一辆平板车，要几日才能做好？”
“有木材的话——”
“没有木材。”江荻打断了米谷的假设。
米谷只好道：“没有木材，现砍的树，炮制晾晒再制作，至少十日。”
江荻问：“你们手里就没有现成的木材吗？”
米谷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价钱要比自备木材贵三成。”
江荻想了想，与陆通商议：“做出来估摸着也赶不上下一次进城了，多花那钱没意义。既如此，回头我们自己找木材，还能省钱，怎么样？”
陆通再没想到富有的江荻，也会这样精打细算，怔了片刻，方道：“好，都依你。”
陆大娘那里见她三言两语间，既叫陆通感激，又给了米谷生意，心下有些着急，先是酸酸地打趣了一句：“三房又出了个疼媳妇的。”
这话便是说陆父从前也是个疼媳妇的。
陆通不知想起什么，脸色有些惨白。江荻那里却是半点羞意都没有，听了陆大娘的话，她理直气壮地说：“我干娘说，好儿郎没有不疼媳妇的。”
陆大娘有心问句“你干娘是哪个”，可她有更要紧的事，便忍了下来，说起她关心的事：“杂货店，你们现在不收回吗？”
陆通是不会让江荻去看店的，他自己又没有功夫，闻言便道：“不收，还是二伯看着就好。”
江荻那里眉眼不变，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陆大娘再没想到她舍了一对银饰，说了这么多话，最后就这么个结局。她的情绪，瞬间跌到谷底。江荻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便唤了声大娘，嗔道：“陆家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何况外孙女外孙子也是至亲血脉，大娘该叫姐姐们和外甥也都来的。我的见面礼，可都备下了。”
陆大娘便是盼着大柳氏不好，也是想着自家女儿们好的。
江荻身后连着的是江家，江监生这样的亲家，说出去都是体面的。见江荻连堂姑姐都惦记，她忙丢了不快，欢喜道：“你两个姐姐嫁的远，回来一趟不容易。且放心，她们中秋必回来的。等她们来了，我必叫你们一家去家里吃饭的。”
搞定一个，江荻走到大柳氏跟前，道：“二大娘，我最是知礼。别人待我十分好，我定还十二分。同样，如果有人把我当成傻子，同我要二十分好处，也是不能的。从前我不管，今后，礼尚往来少我一回，便是亲骨肉礼也是必断的。”
理是大家默认的理，但毕竟不是明文规定，多点少的，真说不清楚。从前，大柳氏仗着脸皮厚，便一直占着各种小便宜。这会儿听江荻直接断了她的后路，自然不愿意，她说：“向来走礼都是看自家能力的，不说旁人，米谷媳妇和夏河媳妇这礼走的都不同，赶明你还分着还礼不成？”
“难道不应该吗？”江荻挑眉反问。
“我们出二百钱那是一家人一个月的嚼头，到你这就是毛毛雨。等于我们家拿了十分诚意，到你这就不剩什么了！能一样吗？”
江荻主动挑明，陆通起初没想到，后来又觉得这样才合理，便没管；这会儿见大柳氏明显不讲道理了，他忙道：“二大娘觉得吃亏，那这礼免了就是。”
礼尚往来，不走，也就不亏了。
大柳氏却道：“不走礼，那我不亏了吗？”
此言一出，除了陆家大娘，其他年轻人纷纷震惊了。合着这位走礼，就是仗着自家“条件不好”，四处赚便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