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因此并不怪江慕凶她，而是歉意地看向江荻。江荻看明白哥哥嫂嫂的官司后，摆了摆手，一脸绝望地说：“哥哥嫂嫂不必如此，他什么都知道了。”

这么说的江荻，眉眼依旧是弯的，可见她并没有委屈。

江慕嫌弃地看了眼妹妹，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怎么那么不争气！再不争气，那也是自己妹子，不能叫外人欺负。于是，江慕板着脸，挥着坚硬的拳头，警告“外人”陆通：“你们的亲事虽说江家起的头，但你也是愿意的。便是你知道了妹妹的意思，也必须和从前一样听她的。若是不肯，我的拳头随时恭候。”

陈氏飞快地把拳头拦了下来，嗔道：“你还瞪我呢！用得着你的拳头吗？只要阿荻给点甜头，陆妹夫还有什么不肯的？”

一句话打趣了两口子。

陆通何曾被人这样打趣？脸色微微红，心里认可陈氏的话，却不好附和。

江荻那里就不一样了，反击的话那是张口就来：“嫂嫂说的是你自己吧？喏，才给哥哥一点甜头，哥哥拳头都收了。”

江慕被妹妹这样打趣也不自在，便虎着个脸道：“快别闹了！只说分钱分钱的，爹做事不靠谱，也不知道这几年悦来客栈有没有按时分利给咱们，还是早些进城安置这些事的好。”

陆通也道：“是该进城了。”

此去县里还有二十里路，走起来也是要时间的。

江慕又问陈氏：“你同我们一道过河吗？”

陈氏当然不好说她是为着钱来的，立即拒绝：“你们还得和爹辞行什么的，我就回来给孩子取点东西，耽搁不得。你们忙你们的，我马上就走。”

江慕是个没心眼的，便信以为真，只和陈氏说好：“你回去收拾一番，我十三那天回来的时候，就直接去接你们娘俩回家过节。”

陈氏应了。

计议一定，江慕陆通两个去前院拜别江监生。江监生正在授课，便将二人介绍给了在听课的弟子，鼓励下头的少年：“努力读书，你们也都有机会去县衙吃酒。”

在座的除了后进的少年，还有一位当年嘲讽过陆通的人。彼此认出后，陆通浅浅一笑。当年若非这帮师兄弟相帮，他也不会见到阿荻了。所以，他这一笑很是真诚。底下那位赵姓仁兄却是如坐针毡，他总觉得陆通不怀好意。偏这时，有少年说：“没想到陆秀才比江师兄还像读书人。”

不怪别人这么说，江慕十岁上开始练武，如今已经练了十三年了，那通身的硬气，自然比瘦弱的陆通要强很多。

赵仁兄却不乐意听到这样的话，呵斥那少年：“石头你不懂，就不要胡说。江师兄是一等秀才，陆通只是个四等的，科考都不能参加的。”

被他呵斥的少年不愿意了：“赵师兄懂这么多，不知道赵师兄又是几等的？”

江家私塾的秀才都已提前请假，赵仁兄还在，自然什么都不是。被人如此打脸，赵仁兄面色铁青，恨恨地瞪了少年一眼，却在江监生望过来时，连忙收回目光。

江监生收回目光后，对江慕和陆通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去吧。”

江慕应了，带着媳妇、妹夫和妹妹从后门出，绕到村北的渡口，找了相熟的船夫：“烦九伯送我们进城。”

船夫笑着同他寒暄：“秀才相公是去县衙吃酒的吧？江监生不去吗？”

江慕一一回了，又与他介绍陆通和带着藩篱的江荻。

兄妹三人，最重的江慕第一个上船，可他登船如履平地；江荻紧随其后，两兄妹登船的过程中，船身轻摇，与波纹同频。江荻站稳后，纤细的胳膊一伸，做出个要接陆通上船的姿势。江慕眼尖，瞧见她这一动作，毫不犹豫把人塞进船舱，而后问陆通：“陆大少爷，我来扶你？”

陆通自然谢绝，又道：“我也是惯坐船的。”

说着，陆通自己登船。

船未动。

陆通竟然是逆着水纹踩船！

江荻望着陆通若有所思，江慕就直接多了，他惊讶地望着陆通，道：“你会功夫？”

陆通轻笑，道：“这需要什么功夫？熟能生巧罢了。”

正说着，船家也登船，船身果然不动。听了陆通的话，船家也道：“确实是技巧，水上待久了，就和陆上没什么分别了。三位坐好，老朽开船了。”

水波南北向开花，摇曳的小舟先划向沂河东岸，再沿着动向一路向北，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沂水渡口。三人下船，步行二里地，便见到了西城下，比陆通往日少用了至少一个时辰。

进了城，江荻三人先去了钱庄。

江慕递上铜牌，先查铜牌的存取记录。没有取钱的记录，存的则是二十四笔。自永乐十年二月起，悦来客栈的风掌柜，连续给江家父子存了两年后，中断了存钱记录。江家父子对此一无所知，江荻那里继续做卤汁，江慕继续送，没一个发现不对。

便是只有二十四个月的礼钱，江家父子名下，共计二百一十二两九钱存钱记录，果如江荻预测那般，每个月十两银子。去掉钱庄的保管费用后，两人如今若是想取，则可以各取一百九十五两七钱。一百九十五两银子，折钱一百四十吊，足够“奢侈”的陆家用二百八十个月、十五年！

这样的数目，对从前的陆通来说，那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江氏兄妹却无感，还在那商议：“取还是不取？”

问话的是江慕，藩篱下正在琢磨的江荻，心不在焉地道：“取吧，留在这里不生仔，还得倒贴。”

江慕依言和钱庄掌柜约定：“你们先准备银子，十二知县宴客后，十三我来取银子。”

钱庄掌柜自然听见了江荻的话，以为她心疼保管费，便提醒江慕：“过得两日，钱庄便要多收两日的利钱。”

江慕却觉得他多管闲事，还一脸纳闷地说：“你都收了三年了，我又不能现在取了银子带身上，收就收呗。”

江荻憋笑，陆通失笑，完全忘了“巨款”这件事。

出了钱庄，兄妹三个直奔悦来客栈。路上，江荻说：“我是根据李掌柜提供的人数估算出来的，但是李掌柜所见不一定是全部。等下见了风掌柜，哥哥要确认两件事。一是后来为何没给钱了，二是问下悦来客栈的卤味销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做了假账。”

江慕听了这话便道：“好个黑心的风掌柜！妹妹且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这般模样，江荻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另嘱咐陆通：“还是你想法子探一下销量吧，最好不着痕迹，让风掌柜脱口而出那种。”

陆通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