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荻目光清正，郭娘子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余光瞥见院子里清瘦的年轻人，郭娘子心思微转，道：“这人是谁选的先不说，我只问你，昨天中秋，今天晌午，你怎么就一个人哭着跑回来了？可别说看到我才哭的。我站那瞧了你好一会儿，确定你是先哭花眼，后来才看到的我。”

闻言，陆通惊讶地看向江荻，这才看到江荻眼睛红肿，且目光躲闪。

江荻那里知道隐瞒不了，便交代了陆母的病症后，又吞吞吐吐地说了早上的事，最后道：“婆婆约莫是把我当做拐了公公的那位，受了极大的刺激。我不想惹那是非，就先回来了。”

这一次，郭娘子十分肯定地说：“阿荻，你在说谎。”

“我没有。”江荻否认。

“你有。”郭娘子不容她狡辩，已道，“真有这样的事，阿荻知道这样可以刺激婆婆，可以有机会让你婆婆好起来，你一定会继续做下去，绝不可能避开。所以，阿荻一个人回来，是被人撵回来的，对吗？”

说到最后，郭娘子已声带杀意。

江荻最懂她，忙拉着郭娘子的袖子，解释：“干娘听我说，他当时，只是太担心婆婆了。不说别个，要是我亲娘那样，我也心疼的，我能理解他。”

郭娘子收了怒火，低声问江荻：“阿荻理解，但不接受，对吗？阿荻。”

江荻低下头。

郭娘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轻轻拍着江荻，她长叹一声，道：“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命苦！”

江荻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一颗又一颗，烫得门外的陆通，心都疼了。他正想上前，喂过儿子回到主院的江慕，在月亮门上就问：“陆通，你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陆通。

江荻最是诧异，根本不信陆通会出现在江家。她惊讶抬头，正看进陆通心疼的目光中。江荻心中一软，旋即想到陆母，连忙收回视线，退到郭娘子身后。

郭娘子看了儿子一眼。

和郭娘子一样，早就发现陆通的郭青山，在收到母亲的指示后，走到陆通跟前，抱拳：“陆通是吗？我是郭青山，阿荻的义兄。”

陆通垂首见礼，口内道：“青山哥。”

郭青山正嫌他单薄呢，陆通直接朝郭娘子方向跪下，口内道：“陆通见过干娘。”

郭青山反应极快，不等他跪到底，一下就把人拎了起来，并道：“不必行这么大的礼。这桩亲事，是江家允了的。可阿荻，也是我郭家的姑娘，我和我娘还没同意。”

陆通再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他慌乱解释：“我已经娶了阿荻，我们是夫妻。”

那样的无助，那样的让人心疼。

可到底不是自家孩子，又是让江荻哭的男人。郭娘子狠过心，指着周氏道：“夫妻也没什么，喏，周氏不就是再嫁之身？”

周氏再嫁，那是先头死了男人好吗？

周氏自己还没什么呢，江荻不愿意了，她拉着郭娘子的衣袖，不依：“那能一样吗？干娘再胡说，我就生气了哦！”

陆通还以为她是向着自己，心中大定。

四下一看，满屋子人，除了江荻，他能依靠的只有江监生了。陆通瞧明白后，眼巴巴地看着江监生，哀求：“岳父，你说句话。”

错过了林安，江监生是真心觉得陆通不错，十分符合他的审美。陆通一开口，他便和郭娘子讲道理：“郭大嫂息怒，儿女亲事不是别的，万不能儿戏。”

不等他说完，郭娘子手中的木棍再次发挥作用。郭娘子一边拍，一边骂：“老娘听到了什么？你这会儿和我说儿女亲事不是儿戏？你早干嘛去了！林安和已经是进士了，姓陆的又是什么？”

陆通身子一晃。

他自然不知林安是谁，但能和他放在一起比较的，猜也猜得出来。林安，阿荻从前的未婚夫，已经迈过了所有的门槛，成了大明文人最顶尖的存在？

江荻便是不看陆通，也知道陆通可能有什么样的心情，她完全是下意识地开口：“干娘干嘛说别人？别人如何同我什么相干？”

陆通听了这话如何作想不知，郭娘子却是明明白白，她的傻女儿那颗不大的心，已经叫这姓陆的占了很大的一席之地。

在心底长长一叹，郭娘子道：“林安是我和你小哥两个一起给你定的相公，你说我说不说？”

陆通心中一紧。

江家的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顾籍是个什么身份！思及此，陆通赶紧抬头去看江荻，果然看到江荻一副怔怔不语、分明是在想某人的模样！

陆通心底一阵翻江倒海，后退两步，靠着门把才稳住身形。

郭娘子见他这般，心中既不满又有些许安慰。

不满的是，这位也是个不中用的；安慰的是，这个不中用的，心里起码有他们家阿荻。可他们家阿荻这么说，哪个男人娶回去不当宝？这份心思起了，郭娘子的神情就淡了。

淡淡地扫了陆通一眼，郭娘子道：“陆……”

想不起来他叫个什么。

陆通匆忙回神，自家道：“干娘，小子陆通。”

郭娘子这一回也不叫陆通了，只道：“你娘不是还病着呢吗？我这两个月赶了好几千里路，不方便登门拜访。你且家去，好好照顾你娘，阿荻这里有我。”

直接撵人！

江监生都觉得不合适，再次挺身而出：“郭嫂子——嗷！”

郭娘子之前的拍都是客气地出气，这一次，是真的用了力。拍完了人，郭娘子冷冷地说：“这可是江家的地盘，你不怕我当着大家伙面落你脸，尽管和我对着干！”

周氏离江监生近一些，那棍声听得分明。

江监生可是她的依靠啊，听着动静，唬得她赶紧上前，把江监生按回了座位上，规劝：“换位想一想，好好的女婿确实换了人，哪个当娘的不恼？何况郭大嫂？”

这话里有话啊，郭娘子扫了周氏一眼，周氏缩了缩身子。

眼看江监生也不行了，陆通的心冰凉得。他木木地望着江荻的侧脸，恳求郭娘子：“干娘，我做错了事，惹了阿荻落泪，所以，我想单独和她说两句，给她赔个不是。”

郭娘子挑眉。

能知道找哪个，虽然不中用，也不是那么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