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娘子一发怒，江监生必怂，这是铁律。

是以，江监生立即道：“哪用嫂子动手，嫂子不嫌弃，那就叫周氏和小莲两个做。”

他都这么说了，周氏要是不应，那就是给江监生没脸。江监生一直惯着她，一是不好和妇人计较，二是周氏惯会做小、摆柔弱，又从未丢他的颜面。

对此，周氏心知肚明。

江监生一开口，她便是不愿意，这会儿只得忍了，只告诉自己，郭大虫待不了几日，辛苦就辛苦一点。且也不是白辛苦，江监生私下必给她补偿。

周氏告诉自己，就当为了钱吧！深呼吸一口，周氏跟在江监生后头表示：“亲家母和郭大嫂不嫌弃，我和小莲去做。”

郭娘子怒火去了三分，直接替陈母做了主，十分肯定地说：“我和亲家母都不嫌弃，快去吧。”

周氏下厨，江监生连忙出去再买点东西。

内堂，郭娘子和陈母，就着此事说起了周氏：“这周氏就是皮痒那一种，欠收拾。儿媳妇做月子，她连个饭都不做！”

周氏皮痒是周氏的事，但是陈氏月子里的饭菜都是江荻做的。

陈母有些心虚，便飞快地解释：“可不是说嘛！两个孩子又都是面嫩的，女婿不好和继母嚷嚷。亲家母又在，我不好过来伺候闺女月子，结果最后累到我们阿荻了。”

说到最后，已是满脸心疼。

陈母这份疼爱，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郭娘子并不揭穿。

江荻在沂水没有女性长辈可以依靠，这便是个难处。郭娘子婆媳观察了陈氏两日，都认为虽不是什么机警的人，但胜在性情疏朗。这种人，你以真心待她她便还你真心，再好相处不过，也是最难得的。陈氏和江荻又没有利益冲突，是以，郭娘子觉得陈母可争取，这才有了现在的礼遇。

存了这心，郭娘子就不是找事的。听了陈母的话，只淡淡地说：“那说明她们姑嫂两个处的好，累不累的就不说了。你刚才说的对，两个孩子面嫩，江兄弟是个面团，你这做亲家的不好说，我又离得远，真真把周氏惯得没边了。也不想想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这样好的日子不好好珍惜，净整那些偷奸的事，我最烦这种人！”

陈母立即附和：“莫说妹子，她懒成这样，就没有不烦的！二姑娘是她亲生的，将来这亲事，定是不如阿荻。”

江荻如今已经出嫁，江莲的亲事难与不难，与江荻并没有影响，陈母才敢这么说。可她刚说完，郭娘子就落了脸，她说：“老姐姐这话不对！”

陈母张了张嘴，没敢问哪里不对。

郭娘子却不是那只批评人不讲道理的，她说：“江莲不好，与我们家阿荻是没什么太大关系了，同江家的人关系就可大了！老姐姐的闺女是江家的人，外孙女更是江家的闺女！”

前头那句说中陈母的心思，后头这句，却是惊得陈母一头汗。以袖拭汗后，陈母忙不迭道：“是我糊涂，我糊涂啊！可不是这话么？哎呦，不是妹子告诉我，我这还不知道要错多少呢。”

郭娘子点头，道：“是，我认为老姐姐错了不少。”

不大会儿的功夫，陈母已经被郭娘子收拾的七七八八了，闻言便谦虚求教：“还错了什么，妹子只管说！我绝不恼，只会感激。”

郭娘子道：“还说周氏，你看，她在我跟前敢取巧、敢偷懒吗？孩子们经历有限，没法子不面嫩。就是不面嫩，那周氏好歹是名义上的长辈，让孩子们和她对上，那就对咱们孩子好了吗？并不是。可若是我们做长辈的出面，同那周氏闹将起来，别人也只会说周氏不是东西，我们则是因为孩子乖巧太过，看不下去才出这头，是也不是？”

陈母瞪大了眼。

按照郭娘子的意思，就是说，比如她为了孩子揍了周氏，之后呢还说周氏的不对，欺负两个孩子，然后她打人都是被逼无奈……

原来口舌还可以这样搬弄！

回味过来后，陈母竖起了大拇指赞郭娘子：“妹子实在是厉害，厉害！”

郭娘子又说起了别的，陈母离开内堂去东跨院见闺女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吓得陈氏连声问：“娘，可是大娘欺负你了？可不能够啊。哎呦，亲娘啊，你别吓我。”

在闺女的呼唤声中，陈母回神，道：“阿荻这个干娘，是真的厉害啊！怪道阿荻也是个面嫩的，老娘那么强了，她还怎么强？啧啧……”

陈氏见她没事，说起了另一桩她忧心了一日的事：“娘，昨晚郭家嫂子和我说，郭家要给阿荻添妆呢，嫂子开口就是百亩水田！”

“咱沂水去哪里找这么多的水田？”

脱口而出后，陈母反应过来，有没有不要紧，顶要紧的是江家的态度，她紧张地问陈氏：“闺女你和我说，女婿不会说也要照着给吧？”

陈氏摇了摇头，撅着嘴道：“他还不知道这事。不过，他就是知道了也学不来，咱家穷。”

穷这个字眼，陈母已经三十年没往自己身上套过了。

人比人之下，她也只能默认了陈家、江家都穷的事实。陈母想起“很穷”的女婿，还有另外一笔钱，便问陈氏：“女婿不是说，悦来客栈也有江家的钱吗？那钱有影了没？”

陈氏没瞒亲娘，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最后告诉陈母：“我们两口子的私房能多一百两，正好知县大人那里又有新令，等岁考过后，你女婿拿到名额后，分了户，这钱定是要取出来买田的。”

只有分户，江慕做个户主，名下才能有田。一般来说，分户和分产是并存的。当然，为了节省户税，分产不分户的人大有人在。身在俗世，陈母这个俗人，一听这就急了，抓着陈氏的手，问：：“那你公公的东西，今后就都归你那两个小姑子了？”

陈氏拍了拍母亲的手，安抚道：“没有的事，我们是分户不分产。”

“还能这样啊！你们家也是厉害，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头一回听说分户不分产，陈母又一次感慨过后，又道，“听你这样说，你这日子色色都是好的，郭家就是给阿荻添妆，阿荻过的好，也只有帮衬你们的，你愁什么啊？”

说到最后，陈母已经有些哀怨了。

闺女这日子这么舒坦，还担心这个那个的，老天爷怕是都看不下去了。

陈氏那里一声长叹后，道：“娘不懂！我虽然不精，但也不傻啊。大娘和嫂子两个，明里暗里说的，那都是让我护着阿荻。”

自古长嫂如母，这不是很正常的要求吗？陈母就更不解了，问闺女：“咋的，你不愿意？不说阿荻出嫁后也是个富有的，就是她的人也比江莲好多了啊，有什么不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