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籍的呼唤中，江荻回神，压低声音，同顾籍道：“小哥，方才我把自我们进门，老人家的前前后后所有言语想了一遍，我觉得，他八成是想当外祖父。”
见妹妹又犯了心软的毛病，顾籍轻叹，无奈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梁侍郎有四个女儿，我们的母亲只是其中一个，人家真的不缺外孙子外孙女。我第一次入京的时候，就悄然来过梁家。过世的外祖母，倒还提过我们。只梁侍郎说了，总提那些死人做什么。我们是死人，知道么？”
江荻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外祖母也见过了，外祖父说的话都听到了，表姐梁瑟是不是也见到了呢？嗯，一定是见到了。江荻如是判定着，却因当下在梁家不好多问，默默记下问题，说回梁侍郎：“那小哥可知道他是在什么情况，又为何说这么一句话呢？”
顾籍无言以对。
他偷听的好么？能听到几句话已经是极限了，还能整宿地趴人家窗沿上听不成？
江荻也不是一定要坚定自己的想法，她只是给顾籍提供另外一个思路，防止他把自己给限定死了。顾籍答不出问题，她也就没追着问。看了眼天色，摸了摸有些瘪的肚皮，江荻说：“还好把孩子放客栈了，要不然，孩子们也得和我们一样挨饿。”
闻言，顾籍立即起身，道：“我给妹妹找吃的去。”
江荻一把拉住人：“老人家不知怎样呢，我哪里吃得下去？虽然不亲，但咱们的直系长辈，就剩这么一个了，这点饿，我还是忍得的。”
顾籍没好气道：“忍什么忍！他的身体不好，你的身体就好了？”
说完，顾籍挣脱妹妹的手，大步往外走。
在外头日常跑路的人，一日三餐不按点吃是经常的事。加上顾籍本人对食物没什么兴趣，对吃饭这事就很不上心，不是有人提醒，他就得饿得非常难受才会想起来去吃饭。但是他妹妹不同。因那一场饥荒，江荻是月余没好好吃饭，又直接饿了四五日，导致肠胃冷的吃不得，酸的吃不得的，吃撑了不行，饿到了也不行。
没想起来就算了，现在记起来，顾籍说什么也要给妹妹找吃的。结果，顾籍才出门，就被梁家的下人拦住了：“顾二爷，老太爷没醒，你可不能走！”
“说什么呢！你们家老太爷如何，和顾二爷有何关系？”王御医迈着小八字步行来，呵斥住下人后，笑呵呵地问顾籍，“顾籍是吗？我见过你的父亲，那是个惊艳京城的少年。”
顾籍恭敬行李，态度温和地问：“小子顾籍，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不必王御医开口，梁家下人便说出了他的身份，并舔着脸问王御医：“王太医，我家老太爷怎么样了？”
王御医道：“老毛病，好不了，也要不了命，歇着呢。我饭还没吃呢，你家就催上了，这会儿饿得慌，快些整治酒菜。”
两家虽是邻居，王御医留饭梁家却是常事。
原因无他，王家世代行医，十分注重养生，更兼金陵本地特色，那饭做得清淡得紧，不似梁家饭菜那般有滋有味。这事顾籍却是不知，因见他要了饭菜，顾籍便随他进了书房，将人引荐给江荻。江荻听得他是御医，忙问道：“太医辛苦了，不知梁大人如何了？”
王御医没有回答，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江荻，看的顾籍都生气之际，方开口：“小娘子可否让老朽诊一诊脉？”
气成河豚的顾籍，立即消了气，催妹妹抬手。江荻无言以对，大方露出自己的手腕，放在桌子上，丝毫不避讳。王御医看得连连摇头，自己摸出一方帕子，搭在了江荻白玉一般的手腕上，细细听了起来，又问江荻：“小娘子少时可曾挨过饥饿？饿得很的那种。”
顾籍代为回答：“有，饿了一个月后，又曾四日不曾进食，险些丧命。”
王御医就道：“那就对了。小娘子这几年应该是吃了温补的药，可小娘子的身体破败得紧，已经是虚不受补。底子上了，得先从调理肠胃开始。去了从前的药吧，我另开一副药你吃上一年，定不会这般精瘦了。”
说完，王御医一边去要笔墨纸砚，一边重新吩咐下人：“去我家把我的饭取来。”
梁家下人：……
要吃你家的饭，你怎不回你家啊！
下人就是下人，敢怒不敢言，麻利地派人去王家拎饭是正经。王御医并没有着急为梁侍郎说合，而是解释了两样饭菜的不同，又细细嘱咐了江荻一番注意事项。等他刷足了好感，两样饭菜都到了，王家拎来的食盒放到了江荻跟前，王御医和顾籍一桌，正准备开吃的时候，梁三老爷到了。
“来到早不如来得巧啊！哎，宏伯，你怎么又来我家蹭饭了呢！我家的菜吃了不长寿的呢。”
梁三老爷不甚恭敬却极其亲昵地和王御医打过招呼后，自动坐到了顾籍的身边，自我介绍：“大外甥，我呢，就是你三舅舅了。”
自他进门，下人们齐齐给“三老爷”见礼，顾籍和屏风后的江荻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对于他多此一举的介绍，顾籍没有多说，只点名一件事实：“我行二，上头还有哥哥。”
梁三老爷一怔，旋即在下人的提示下才明白过来，撇撇嘴，道：“我就那意思，小外甥不必介意。总之，我是你三舅舅。你是来要你母亲陪嫁的是吧？东西在我大嫂那里，吃完饭我就给你要去。放心，一定不差你的。哎呦，你说说你们，既然还活着，怎不早点来呢？你们不知道，我母亲想你们想的哦，眼睛都哭瞎了。”
梁三老爷尽力地夸大着事实。
除了让老娘瞎了眼外，还说自己二哥明明是个读书种子，偏偏做起了天涯浪子，四海为家。要不是二嫂肚皮争气，二房都要绝后等等……
种种言行举止，用后世的话来说，浮夸得紧。
顾籍四处走动，梁三老爷这样的人，也不是没见过。但这样的人是自己的舅舅，这让顾籍十分不适。且见对方唾沫横飞，本就不是很饿的顾籍，索性搁了筷子。王御医还是大夫，更介意饭菜的卫生，直接怒道：“饭菜也堵不住你的嘴，唾沫星子飞得到处是，快闭嘴吧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