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陆家办喜宴的时候，江芙着实忙碌了一番。到第三天上，忽然肚子疼得过分。叫来大夫一诊，原来是有了月余的身子。江荻便再不叫她忙碌，还在陆家歇了七八日，大夫说能动，才叫潘石带她离开。头几日，陈氏才去看过江芙，胎位不是很稳，这一次江荻来西赵，也没叫江芙过来。

江荻即将离开，江芙不能动，她只好去一趟潘家楼。

女子有孕是娘家母亲、嫂嫂的事，兄弟和父亲不方便，江家私塾便照常开课，只江荻和陈氏带着孩子们、礼品前往潘家楼。

一路上，江荻反复叮嘱四个皮小子：“到了潘家，都给我乖乖的。”

屁股上装了轮子的圆圆一直动来动去的，听见这话接口：“大姑姑，这话你都说八遍了，累不累啊！”

陈氏挑眉就要揍儿子，江荻拦了，笑道：“我数了，前前后后我只说了六遍。你说我说了八遍，我得再补两遍。至于什么时候说，看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吧。”

那两遍就是悬在圆圆头上的刀，紧得小家伙眉头都皱起来了。

十来里路，马车跑起来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潘家楼。

潘石中了秀才后，领了免税田，又有江家帮衬，潘家的日子今非昔比。正房三间大瓦房，东厢两间屋，也是宽敞明亮的瓦房，比别人家的屋子还要好。

陆家的马车才到，潘家的大门已经打开，就是江芙也在门口等着。江荻见到她，立即责备上了：“你胎位不稳，起来做什么！这小脸蜡黄的，定是吃得不顺口。你不能出门，妹夫却是时常去江家的，叫他带个话，我也好给你弄个厨娘过来。”

自说自话的江荻，说的潘家的人脸色都朝江芙看齐。

江芙在潘家虽然没那么顺心，但她是找照顾陈氏和江荻孕期的人，知道这两位不曾孕吐，因而笑道：“没别的事，只我不似大姐和嫂嫂，这都半个月了，就没个吃得下的东西。大姐心疼我的话，快进屋说话，叫我好歇一歇。”

众人这才进了潘家门。

江家的人来潘家，回回都是带着肉菜来的，这一回也不例外。把东西交给潘母后，江荻和陈氏竟没再带别的过来。潘二丫瞅得分明，小声嘀咕了句：“越来越抠了。”

这话别个听不清，江荻和陈妈妈听得见，二人互视一眼，陈妈妈会意，多留心起潘二丫来。

潘母收了东西，道了声：“亲家姑奶奶又破费了。你们姐妹做，我去做饭。”

走的时候不忘了拉走了潘二丫。

只一辆马车来的，便没带乳娘。陈氏、江荻等人在屋里说话，陈妈妈一人带着四个孩子在院子里玩的同时，留心潘家母女的聊天。但院子里没什么好玩的，管不住四个小子。圆圆大一些，头几日又才来过，就说：“上一回我来的时候，里长他家养了一窝小兔子，咱们去看兔子吧。”

萌萌的宠物大家都喜欢，圆圆的建议得到了弟弟的认同。陈妈妈无奈，只得和江荻说了一声，带着四个孩子、还有给孩子们准备的点心，去了里长家。

潘家没别人的时候，潘二丫立即蹑手蹑脚地去了嫂子的窗棱下。

江荻正听江芙诉苦，听见动静，指着潘二丫的方向，做了个禁言的提示。江芙自小就是江荻带大的，立即懂了这一眼，眉毛便竖了起来。

下一刻，她的手便叫江荻握住。

方才江芙已经说了两嘴，潘二丫早年想识字，江芙教了。待到如今，字认了不少，就又想要别的了。想要的不是别的，是江芙手中赚钱的路子，江芙是个直性子，怼了小姑子一番后，又同潘石告状，潘石只叫她不理潘二丫，别的不用管。

潘父和潘母要照顾田，不怎么在家，潘家只潘二丫和江芙两个。被怼的潘二丫，依旧天天说，日日念，江芙回回怼。次数多了，自然叫潘母看见。潘母责备了江芙一通，江芙顶了婆婆一番后，一家子对她起了脸色。江芙怀有身孕，受了气，便见了红。

直到这时，潘家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潘父是个憨的，潘母猴精，在儿子回家的时候，先承认错误，还当着儿子的面训斥闺女：“你嫂子娘家厉害些，又有了身子，你凡事让着她些、莫与她争嘴了。”

潘二丫委屈地表示：“我也没争别的。就是见大嫂身体不好，才要帮她收绣件的。是大嫂说我没个好心思，说我贪她的钱。”

潘石的记忆中，母亲一直是泼辣的，如今竟看儿媳妇的眼色，潘石这个做儿子的，心里就难受了。又见小妹委屈，心中难受加了倍，对江芙就有了看法，敲打了两句。江芙就恼了潘石，潘石也不伏低做小，因林安在，他便又去了西赵，今日也没跟着回来。

才说到这，潘二丫就过来偷听，江荻安抚住妹妹后，便朗声道：“收绣件的活儿，看似轻松，我却知它最是劳心劳力。凭你的陪嫁，便是潘石挣不到口吃的也饿不到你们娘俩，何必累着自己？”

这话说到潘二丫的心里去了，上当的潘二丫离了窗棱，自正门进屋，接话道：“我就说嫂子把活儿交给我就好了，嫂子偏不肯撒手。”

闻言，江荻正色厉声道：“她不撒手，因为她没权撒！”

这样的江荻，潘二丫没见到过，不由一缩身子；江芙见了，打鼻息里冷哼一声，不屑得紧；陈氏知道江荻要给江芙撑腰，便捧了茶碗喝茶。

恼了的江荻，不仅给了潘二丫脸色看，还把潘母叫了过来，直言：“从前我就说了，妹妹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想叫她过得舒坦，她出嫁那会儿，我要直接给她钱；她因我们两个不是一母同胞，不肯收。我就想了个法子，让她替我收乡间的绣活，挣几个胭脂水粉钱。”

潘母恭维江荻：“我这媳妇有陆夫人做姐姐，是她的福气。”

江荻不听这话，她说：“现在，妹妹身子不适，二姑娘刚才怪我妹妹把活计交给她。我今天与亲家太太说句实话，妹妹收来的那些绣件，我都是亏本卖的。若是因为潘二姑娘帮忙收了绣件，就把这钱给她，我是不同意的；可白叫二姑娘帮忙，没这道理。捋明白后，我已有了主意，简记未来一年不收许家湖的绣活。”

一句话，不仅断了江芙的小财路，还把许家湖十里八村女人们的财路给断了。

精明的潘母，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