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通才吃一口面就感叹：“我家阿荻好厉害，家常饭菜到你手里，都成了人间美味。”
不管是真心话还是什么，江荻听了很开心，却是娇嗔一句：“不是说饿了吗？好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陆通的确饿了，笑了笑，全力与食物奋战。
夫妻多年，江荻对陆通的了解令人发指，就是一顿饭，那分量不多不少，刚刚好。陆通吃得干干净净，感叹：“好舒服，胃里舒服，心里也舒畅，我喜欢阿荻做的饭，哪怕只有一碗没油的疙瘩汤。”
后头那句话，勾起夫妻两个共同的回忆。
自夏家庄搬到西赵，江荻就是做疙瘩汤，也不会不放油。想起夏家庄那段物质匮乏、也没太多未来的日子，陆通说：“那会儿，我一无所有，忽然有了你，就像有了一切，那种感觉特别好。”
虽然一无所有，但是拥有充满希望的未来。
江荻明知这一点，却故意找事：“现在，我人还在，还给你生了三个儿子，面条都给你拿鸡汤煮了，你却跟我说从前好？”
陆通一拍脑袋，立即抱着媳妇赔不是：“是，我傻了！现在更好！”
江荻让他抱了一会儿，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手，下令：“既然回忆从前了，来吧，从前的事都做一遍。”
从前陆家洗碗的，必须是陆通。
面对媳妇的指使，陆通失笑，放开妻子，认命地去收拾碗筷。江荻不仅不让下人帮，自己也不帮，只在一旁站着，开始秋后算账：“我说了你不用来的，怎么不听？”
陆通将来是要外放的。
身为庶吉士入翰林院学习，学的可不止是文章上的事，而是管理地方的能力。翰林院作为天子的助手班底，那里有着中有全国各地的底案。纸上谈兵不可取，但是有纸上的功夫有了比没有好啊！陆通来吃顾家这样没意义的喜酒，真不如陆通多在翰林院看一些卷宗，或是各处送上来的地方志。
所以，江荻真心不要陆通过来参加。
明明说好的事，陆通又反悔了，江荻自然要问个明白的。
陆通那里咳了咳，情知不好隐瞒，却也不好大声说与别人知道，只好低声在江荻耳畔说：“萧大人，嗯，这两天，葡萄架子倒了。”
别人还能装作看不见，陆通和他一屋，如何能装？
且萧翰林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拉着陆通诉苦，陆通听得压力十足。他夫妻和睦，他妻子也不是萧夫人那种，他和顶头上司实在没有共同语言。
最终，陆通感慨：“我也是被逼无奈。”
江荻脑海中闪过郭娘子常说的一句话，脱口而出：“妻好一半福。”
“胡说！”陆通十分郑重地表示反对后，严肃声明，“妻好分明是满满的福气！”
夫妻两个笑闹着回房休息。
听见动静，李夫人感慨：“原来，夫妻还能好成这样……”
那语气十分惆怅。
李薇和顾籍不似江荻、陆通这样的老夫老妻，正因为不似，但而蜜里调油，李蕴开始想念夫君了。因为思念，李蕴有些慌神，直到李夫人拍了拍她，才回神，问：“怎么了？”
李夫人便把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回：“这就是女婿买的，你小姑子非要给银钱的宅子吧？”
李薇颔首，道：“本来阿荻是让顾管事看的，可正好那天相公得闲，顺道看了一眼。他觉得合适，就自作主张定了下来。阿荻手里的银子都拿去买粮草了，仅有的活钱都是开春再挣的。这今年大家都是节衣缩食的，买卖不好做的，阿荻难得紧。”
李夫人就不解了：“为了军粮，女婿都没把家底掏空，你小姑子怎这么直？”
李蕴便把江荻当年的遭遇说了，并道：“听说不止阿荻，还有从前经历过那场饥饿的人，都尽力了。为了悄悄送往辽东的粮食不打眼，阿荻本来就不富有，直接掏空了家底——”
“你小姑子还不富有？”李夫人瞪大了眼。
“呃……我只能说，跟相公比，差好多。”李蕴没法形容自己知道顾籍家底时的震撼，但是她记得顾籍的提醒，财不外露。她得了相公的全权信任，自然不能拖后腿，便说，“总之，我们又不差这点，我都不在乎了，结果阿荻非要给，哎。”
李夫人嘴角抽动不止。
有个不贪的小姑子不好么？自己这蠢闺女怎么还一脸愁容呢？
李蕴知道她娘无法懂她的感受，实在是顾家兄妹和别人家太不同了！顿了顿，李蕴郑重其事地告诉母亲：“只能说，他们真的不一样。我听陆婶说，很多人都要给阿荻嫁妆，阿荻都不要的。她以江家姑奶奶自居，却只要了一座二十两银子就能买下的民宅。相公这里，是因为亲兄才收了一点。”
真的是一点。
尤其是顾籍海外带回来的东西，那些都是血汗钱，江荻真的不热衷。最初她留下顾籍给的小镜子，那是念想。等她和顾籍正大光明的“兄妹相认”后，江荻彻底心安。
小哥没跑了。
这个观点既出，她也收了顾籍补的嫁妆，这事就完了。京城的这座宅子，还有隔壁郭家的，是她白拿顾籍最后的真金白银。这之后，顾籍就是要送她点首饰，那都得寻个眉目。逢年过节或是生辰，或是去岁要江荻替她跑亲事的谢礼。总而言之，必须师出有名。
眼看闺女又走神了，李夫人一拍闺女脑门，道：“你就不能上点心！这么稀里糊涂的，小心女婿和你生分。”
李蕴呵呵一笑，说：“娘放心好了，我基本上是空人嫁进顾家的。还有，别说当时，就是现在，爹也在大牢里呢，相公和阿荻都不会和我生分的。”
这倒是。
被闺女一句话安抚住的李夫人，叹道：“定下顾籍这个女婿，是你那个爹做的最有人性的事。”
李蕴一怔。
窥着亲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我爹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是娘，你也不太好哦！若是阿荻面对娘的情况，一定不是娘这么做的！”
这么说着，李蕴的眼睛泛着光，那是出于对小姑子崇拜的目光。
李夫人：……
眼见亲娘脸色不好，李蕴十分狗腿地表示：“娘，我是乱说的。嗯，阿荻说了，事情没落到自己身上，就无法感同身受。这样的闲言碎语，大可不理。”
话虽如此，但是李蕴还是觉得小姑子比她娘聪明，厉害。
闺女自己生的自己养的，那眼神啥意思，李夫人如何不知？长叹一声，李夫人说：“算了，傻人有傻福，我就不操这些闲心了。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