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子不言父之过，但是潘石必须承认，他爹脑子不聪明，也没有心眼。
可他知道父亲多疼自己，因此，他从未怪过父亲没本事。不仅不怪，身为潘家第二个，且是唯二的男丁之意，潘石少年起就主动承担起代父维护家人的责任。
潘母也总是嗔男人老实，但是在子女面前，露出这样嫌弃的眼神，虽只有一瞬，潘石还是觉得不对劲。
是，他爹老实，没本事。相对的，这样的好处也明显。爹除了干活，不抽旱烟，也不馋酒；家中所有的钱财都在娘那里，每年孝敬爷爷奶奶的钱，都是娘说了算；更别提，家里的大小事也是娘说了算。
可以说，潘家除了钱少一点，别的哪里有不好？
再说，潘家不富有，但和潘家楼大多数的村民比，却又不差什么的——泰半人家比从前的潘家还糟糕。这几年他中了秀才，又娶了江芙，潘家已经成为潘家楼最顶尖的那一列了。
娘怎么还对爹不满意？
潘母忙着恼男人，没顾上儿子。恼男人，那也只是一瞬。恼完后，却不得不夫唱妇随，跟着转向两个女婿，笑呵呵地说：“就是，我们哪里老了？”
只从这句话、潘母眼前的形态，潘石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
可是，他看错了吗？
潘石不知道了。
这时，江芙刷完碗，搓着冻红的手进屋。福官看见娘，立即从奶奶怀中挣扎着下地：“娘，抱。”
江芙对着儿子灿笑如阳，诱哄着：“娘身上冷，你先站那，等你从一数到十，我就抱你了。”
福官刚能说话而已，还数数，谁信？所有人都看着福哥，尤其是潘大姑爷，他看的十分认真。要知道，他儿子比福官还大一岁呢！
众人注视下，福官听话的站在墙边，距离江芙二尺远的地方，奶声奶气地数了起来：“一，二……六、八、九、十！”
虽然有错，但已经很棒了！
和刚才一样，福官没去看别人，自己数完后，眼巴巴地看着江芙。不出意外的，江芙说：“不对哦，你好好想想，你最上回忘了个什么来着？”
原本失落的福官，顿时精神起来：“七！”
江芙点头后，他再次数了起来，这一次，却把九个落下了。在江芙的提示下，直到第四遍，福哥才把十个数给背了下来。众人夸赞中，身上没了凉气的江芙，不等儿子问对不对，已经上前把儿子抱在怀里，夸赞：“福哥今天比昨天还厉害，只错了三次就全对了！”
潘大妹真心实意地说：“大嫂把福官教得真好。”
潘小妹想着亲娘说的话，不服地表示：“福官本来就聪明！再说，是娘又把家事都做了，大嫂有功夫教的福官。”
这一次，霍大爷没给妻子面子，直接道：“小虹，你已经嫁进到霍家一年多了，大嫂有没有做事，你并不知道的，不要信口开河。”
维护江芙维护得那样明显。
逗弄孩子的江芙听见，嘴角露了个讥笑，没说话。
潘父那里顺着二女婿说：“对的对的，二丫头，你大嫂有做事的，起码饭是她做的。”
潘小妹就拿自己男人的话反驳：“爹经常不在家，自己也没瞧见，怎知饭是大嫂做的？”
潘父说：“我有嘴吃啊！你娘做的饭，和你大嫂做的饭，那是一个味儿么？你们都不在家的时候，我吃到的，都是你大嫂做的。”
潘母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没脑子的父女，把她给坑惨了，没看见儿子看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吗？还有二女婿，潘家的事，关你屁事，你插什么嘴！就想拍江家马屁，也不至于拍到一个女人身上！就是想拍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又不是霍家的什么人，是他们潘家的儿媳妇好不好！
眼看气氛不对，江芙抱着儿子起身，说：“孩子困了，你们说话，我先哄孩子睡觉。”
抱着儿子回西屋后，江芙把门关上，把那些心怀鬼意的人，关在门外。一刻后，其他人也都睡去了。是夜，注定几对夫妻都不会平静。
等儿子睡着后，潘石问江芙：“你平日里都做什么事？”
江芙闭着眼睛回答：“除了你的针线，其他的事都做。”
“也就是说，我娘除了我的针线，其他都不做？”潘石翻译着妻子的言外之意。
“我可没这么说。”否认过后，江芙补充，“除了你的针线，娘还会做其他的针线。”
可家里并没有其他人添衣裳。
潘石就问：“做谁的？”
江芙答：“问我，我问谁去？每天我都是快点做完事，赶紧从婆婆那里把福官接过来。大姐说过，别以为孩子小就不懂。不用像学堂那样认真教，反正都是玩，常给孩子念叨一些，总比不念叨的强。”
想到比别人家更懂事的儿子，潘石承认：“福官你教的很好。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辛苦了……”
“辛苦”二字，是潘石愧疚的表现。只是太不明显，江芙没察觉到。搂着儿子，江芙幸福地说：“这是我儿子，为他做什么，我都不觉得苦。”
黑夜里，潘石一怔，许久后才说：“我娘也是这么说、这么做的。”
江芙不予置评。
等不到妻子的回应，潘石就问：“怎么，你不相信？”
江芙不想说的，可潘石追问了，她就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了，实话实说：“我信，但问题是，她的见识有限，她对你好的方法，不见得是好的。”
“你说她见识短？”
“不止她，就是我，见识也短。我知道，婆婆比左邻右舍的嫂嫂、婶婶大娘的都好。可是，和那些人比有意思吗？大姐教我，人贵自知。像我，我的见识也不够。所以，我就按照大姐说的，不知道的事、不懂的事，就不乱说、更不乱做主。”
寂静的夜里，江芙的直言不讳，一如既往地让潘石不舒服：“家里娘做主，你不高兴，是吗？”
真是病得不轻啊！
江芙叫这话气得半死，可根据以往经验，再说下去，她会更气，潘石也会更气。于是，她讥笑一声，说：“你们聪明的人莫名其妙！随你怎么想，你不困，我困，我要睡觉了。”
潘石想到母亲看父亲的眼神，心火上来，闹着江芙：“把话说清楚，要不然别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