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在过于舒服的被子上, 望着周遭优美的环境，只觉得自己不配。犯了那么多错，还是罪人的儿子, 他应该继续跪在冰凉的石板上，最好在外面无遮挡的地方, 淋着雨才对。

第二大早，老太婆醒来发现他自己找了块凹凸不平的石板跪在她门前, 开门陡瞧见影子吓了她跳，问才知道傻孩子说什么赎罪，做了错事用这种法子惩罚自己。

再问他做了什么错事？偷玩自己的脚趾，在心里嘲笑写错符文的人，罪人的儿子睡这么好的床等等。

她颇是无语，骂了句济世族都是群怪物。

他还蹙着眉维护：“济世族不是怪物。”

老太婆：“……”

她只好跟他解释，正常家的小孩玩自己的脚趾没错，除了不该嘲笑旁人之外, 其它都可以干, 想怎么做怎么做。

罪人的儿子又不是罪人, 做错事的人也不是他。

罪人不配睡好床，但是他没犯错, 以他可以。

他大受震撼, 像整世界阴阳倒转般，觉得地轰塌了。

这话从来没人跟他说过，有人都讲他爹犯的错他要承担, 他爹是恶人，他该被人监视囚禁，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东西。

曾经有只蝴蝶误入房间，他很喜欢, 每盯着，后来它被人打死了。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那禁制只防他，不防旁人，以其他人和动物可以随意进出，是为了方便他的状态，打死只蝴蝶也仅是弹指的事而已。

他沉思片刻，又问了老太婆问题，人能不能东张西望，四处打量，听四周传来的动静？

老太婆口回答，“只要不盯着人，瞧见鲜的山水万物当可以了。”

他的世界轰塌的更快更彻底，像有什么破土而出，撑破了原来的小地样。

他站在门前，人想了许久许久。

老太婆他没有继续跪着，以为他熄了心思，倒也没有管，谁知他想了半抱着石板回房间又接着跪了起来。

来还是没想通。

石板被她丢了，隔他捡回来还跪，老太婆又丢，他又捡，固执异常，扭不过他，干脆随他了。

活了几万年的老太婆，和不过百的小鬼这么在两代人的摩擦中合住在起了。

老太婆年纪太大，很多老人的『毛』病都有，走几步路腰酸背痛腿抽筋，时不时落枕，扭到胳膊腿，要不是折着腰骨。

那边的小鬼主动担任起帮她浇花照料草『药』的活计，完了还能活蹦『乱』跳继续回屋跪石板，这种精力不利用不行。

老太婆于是使唤着小鬼伺候自己，给自己捏肩锤背按腰，消磨他的体力，结他还是有劲跪石板。

没法子，老太婆只好带他到处做好事，利用他的力量给人疗伤，整治大旱和洪灾，告诉他救的人越多，他的罪赎的便越多。

这么几年后，济世的名声也渐渐地好了，到之处都是欢呼和迎接，他才终于不跪石板，忙着救治下。

济世的血脉里好像是有‘善良’这两字，或者说家族将他教养的很好，骨子里尽是救世济世的想法。

不知不觉十年将至，十年于老狐狸来说，也是不小的门槛，原来只脚踏进棺材，现在是两只脚，差口气而已。

她越来越老，已经出现了耳聋眼花的状态，经常认错人，想『摸』他『摸』了别人，次次他都会凑上前，或者干脆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头上。

说话尽量大声，遍不行便再来几遍。

这都不是最难的，最让他担心的是，他感觉她的寿命已经到了尽头，随时有可能……

他在浇花的时候，忽而观到睡在摇椅里的人脑袋歪，没了气息。

他刚要放下手里的水壶过，她打了盹又活了。

他在喂鱼的时候发现她不小心摔倒，直接躺在地上没了声响，他心中惊，尚没来得及做别的，她已经指尖动没事了。

他：“……”

在经过无数类似的事之后他放下了心，老太婆好像不会那么轻易死。

虽如此，他还是不断的寻找可以延长寿命的东西。丹『药』，才地宝，无论什么对她都不起作用，因为她都用过。

据说契约能平分寿元，他跟老太婆提起，也被她拒绝。因为她跟别人起过誓，人不能契约两次，以这也不行。

她即将陨落似乎已局，无法改变。

那段时间他情绪始终低落，但老太婆好像不太在意，总说无论是人还是妖，迟早要落叶归根的。

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老太婆更积极的带他各处济世。

事后还会回访那因为他而变得幸福的人和妖。彼时她站在他身侧，指着那人说都是他的功劳。

老太婆还告诉他，她见过济世的前几位前辈，跟其中还是好友，那真是彬彬有礼，济世救世的活菩萨，金身善行，功德无量。

济世是伟大的家族，他必须担起那名号，像前几任族长样，做大无私的人。

她要他保证，这辈子都要为了救世济世而活，维护整世界和平，不能让下大『乱』。

她说很多人的美满人都寄托在他人身上，不能让他们失望。

他答应后她便那么捧着茶，小口小口嘬着，眯着眼，脸幸福的模样，嘴角还挂着笑，气息忽而窒，那么没了动静。

他以为像无数次那样，只是短暂的歇息下，没想到会是永远。

她再也醒不过来，这么像老主样，直沉睡，直沉睡，足有万年之久。

这万年发了很多事，他随波逐流，挨了修真界，魔界，妖界长达千年。

后来越发强盛，气息微释放，便叫其他人胆怯。三界再也不敢困着他，叫他回了济世族。

济世族没有传人镇守，早便散的散，死的死。

济世济世，因为济世，他们得罪了很多恶魔，济世落魄后他们过来寻仇，杀了无数的人，剩下的不足以抵挡跑的跑，逃的逃。

济世小世界片狼藉，诸多宝贝被人偷完拿完，有是上代那次还回的，以前仓库里的也被取走，偶有他们不上的，亦被其他散修搬。

济世族只剩下空壳，没有人，也没有物。他自己动手，寸寸修复小世界，叫它变回曾经的模样。

从前它繁华，热闹，往来宾客众多。

济世的小世界并不是封闭的，好人可进，是为了庇护好人，有逃难的，受伤的好人都知道往济世跑，以济世常年有客。

现下片落寂，人都没有，只有他。

他单独住在偌大的房子，旁边都是空『荡』『荡』的，夜里会有风灌进来，只要几没有注意，杂草丛。

因为没有人走，以草的胆子大的，卯足了劲长。

开始他还会花时间修剪，拔草除草，后来干脆舍弃那屋子，只留下小院。

仔细想来，人住院子便是。

这么又是百年过，他心中忽而萌发大胆的想法，老婆婆该轮回转世了吧？

他想再见见她，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开始收拾行李，涯海角的寻找她的转世。

失败了，踏过青山绿水，沙漠冰川，什么都没见着。

眨眼睛便是几千年过，济世几千年没有踪影，人们已经忘记了这种族，也没人记得他们的使命。

济世——救世。

大概五千年左右，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魔界之主陨落，上任的魔界之主野心勃勃，攻打了修真界。

彼时他正奔波在寻找她转世的旅程上，顺手帮着解决，打的魔界之主身受伤，千年出不得魔界。

人们这才恍惚想起济世族，翻开曾经的族谱和史记，发现了这家族的事迹。

济世族还在，济世传人活着，只要有济世族，便没人敢欺负修真界。

其实济世族护的已经变了三界，但那段历史不光彩，无论是济世族出了叛徒，还是三界囚禁济世传人都是禁忌，随着老代的人身死道消，那事也埋进了棺材里。

修真界又借着机会大势宣称济世族是属于修真界的，叫魔界和妖界心起忌惮，再也不敢来犯。

他从来不解释，似乎已经失了说话的兴趣，渐渐地变得像那老婆婆样，喜爱捧着茶坐在院里养花养草，身上随时散发股子浓浓的腐败气息，像是下刻会死样。

但他依旧坚强的活着，还能活很久很久，万年，两万年不问题。

他还要守护整世界万年，两万年。

实在是太久了，也太寂寞了，以他做了件错事。他她的尸首从妖界偷回来，供养在济世。

用无数极品灵脉护着，万年玄冰镇着，无数材地宝维护她留下的漂亮躯体。

有东西都是他这年寻她的时候无意间积累的，没有找任何人要，也没有像他父亲样，假意过辰，实则剥削各大修仙世家和宗门。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要这有什么用？但他怕哪日用到了没有，比如寻到她的下世，助她修炼云云，以到底还是积攒了很多，没想到还真能用上。

他对材地宝，金钱权利，皆如济世希望的那样，没有半点欲.望，但好像多了别的。

他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好事，只晓得割舍不。

他每日的活也起了变化，从打坐修炼，喝茶养花种草，多了件事，与她说说话，给她整理衣裳，编发。

起初也挺开心的，后来渐渐开始不满足于此，他想复活她，叫她活着与他说话，『摸』他的脑袋，说和他以往听到截不同的话。

她总是那么特殊，常常叫他打开了世界的大门。

他寻遍了四海八荒都没有找到能复活旧人的法子，直到后来听说如那人没有投胎，可用招魂术将她召唤回来。

他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寻到她，她是没有投胎，心中有执念便会等在奈何桥边，直等直等，直到见自己的执念才愿意转世。

他时常在想，他这么舍不下她，会不会她也舍不得他，以不愿意投胎？

如真是那样的话，招魂倒是简单了，还有件事，她的身体是正常寿元耗尽而死，已经撑到了最后时候，以必须给她换具身子。

他不想那只老狐狸醒来到的是陌的自己，以又想了法子，用同族的九尾狐血『液』和心脏等等换掉她已经老掉的心脏和不流动的血。

他找了那算是他前辈的九尾狐墓『穴』，寻她们的尸首。

并不是有狐狸都是老死的，也有的战死和意外死亡，如死的时候年纪还轻心脏能用。

又是次遍寻涯海角，倒还真叫他发现了被人打死的，心脏还鲜活着，但是他拿回来后仅维持了那副身子几便整腐败下来。

因为老狐狸太强了，供的起她身体的心脏也必须十分强悍才行，最都要化神后期。

九尾狐上古时期还差不多，近年已经没有多出彩的，最顶尖的也不过才化神中期而已。

上古时期离现在太久，再强尸体也腐朽了，心脏用不了，机不够。

他只能继续挖万年之内的坟墓，希望能寻到后期的尸首，不知道探了多墓『穴』，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

涂山式也是九尾狐，但是修炼的功法和血脉完全不同，贸用了她们的，只会起反作用，必须同族的。

青丘九尾狐的心脏和血『液』。

没有，找不到。

在他快绝望的时候，无意间感应到有人在济世小世界外打斗。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居是只刚刚迈入化神后期的青丘九尾狐。

似乎老爷都在撮合他，让他复活老狐狸。

只要她是坏妖，他能挖她的心脏，取她的血给老狐狸换上。

济世济世，杀坏妖便是济世。

但是……

她不是坏妖，她的心底干干净净，是好的。

济世族不杀善良的人和妖，如魔心肠好，魔也不杀。

济世族只杀该杀之人。

怎么办？

他藏在那只九尾狐的身后，第次犯了难。

那只九尾狐是来寻神火的，还没进墓『穴』跟人交了手，动静叫他听着。

墓『穴』里切皆有可能，加上到处都是竞争者，也许她会变，变坏。

只要她杀了好人，她是该死的。

他直等，直等，狐狸和男子道进了墓『穴』，人都没杀，最多打伤罢了。

即便旁人说她不要脸，狐狸精，男的女的都排挤她，她依旧大度的不当回事，夺了神火便带着同伴离开，朝修真界的方向而。

她要走了，如她如泥鳅般，窜进人海里消失不见，如她被人打死，坏了心脏，那他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

如今的九尾狐族不器，血脉越来越单薄，复活她的希望只会越来越小。

不行，不能让她走！

他到底还是动手了，做了错事，取了那只狐狸的心脏和她全身的血『液』，包括她的九条命，有那九条命在，也许老狐狸能多活几次？

反正都活不了了，不如好人做到底。

挖她心脏取她血脉和九条命的似乎几乎没有遇到半点阻碍。

几千年的狐狸，刚刚化神后期，自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只件事比较烦人，她的同伴被他打伤依旧追他，叫他断了胳膊也不放弃。

最后连腿也切了他才终于倒下，爬都爬不起来，自也没了追他的力气。

他便那么带着颗鲜活的心脏和血『液』，连同那只狐狸的九条命起回了济世，融入进老狐狸的躯体里。

刚纳入，老狐狸的身体便有反应，起来年轻了许多，身上不再有腐败的气息，是种全的，欣欣向上、属于太阳的味道。

很好闻，也很健康。

他以为已经劳永获，准备准备，开始举行招魂仪式的时候，七七四十九，半程那颗心脏已有了枯萎的状态，没多久也整凋零。

无论他用再多的材地宝吊着都不行。

老狐狸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她这幅身子必须用颗更强劲更有力的心脏才行。

没有这样的心脏，青丘九尾狐脉只会代不如代。

他彻底死心了，不再花心思折腾，只想陪几番被他挖心换心腐败越发快速的躯体渡过最后的时光。

他像流浪的大汉，整日无事事，跪在冰凉的石板上，趴在她的床头忏悔。

不该害人，也不该『乱』动她的身子。

遭报应了，她腐朽的速度加快了。

这么不知道过了多年，济世小世界第次迎来了外客，是千多年前那难缠的修士。

他还是那么难对付，打伤了又爬起来，伤了再爬，像不知疼痛的傀儡。

想杀他不难，但他不想再杀人了。

他次又次的将那人伤，不厌其烦，直到有余波震到他的小院，他担心里头的人，方『露』出紧张的神『色』，便被那人出来，剑光直冲小院而。

他第次下手，将那人击的浑身筋骨寸断，到这里本该结束的，但那人竟奇迹般又站了起来，和刚刚样，提着剑冲着小院的。

这次激怒了他，神通全开无视好坏杀了那人。

事后他有后悔，又拿出那块冰凉的石板跪上，但不会再有人告诉他，这样是对还是不对。

是不对的，他心里清楚。

他杀了两好人，比他爹的罪孽还要深。

他该下地狱，给那俩人赎罪，但是不行，他答应了老狐狸要守护世间和平，直到他无能为力为止。

他要着片盛世，再无战况才能见老狐狸。

否则他对不起老狐狸。

无颜面对她。

也许可以骗骗她？

告诉她外面已经是派盛世的景象，不会再有人虎视眈眈，想攻打别的界？

大家握手言和，不需要他了？

这想法刚冒出来，忽而感应到外面青丘九尾狐的血脉，浓烈到他心肝颤了颤。

比上次那只九尾狐还要强，血脉还要深厚，是化神巅峰。

不，不止，似停留在巅峰境界，实际上实力早胜过了半仙。

他身上的机太旺了，不仅修为深，这血气，他还炼体。

他的心脏十分强悍，足够给那似苍老，实则深不可测的老狐狸供给，叫她那副腐败的身子鲜活起来，施展召唤大术之后，再世为妖。

可以做到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