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
荣国府绛黛内屋里，姊妹俩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床边，绛玉眼中满是惊异。
已经是深夜，就连丫鬟们都睡下了，屋里只点着一盏灯略显昏暗，不过绛黛俱是耳聪目明，倒没什么影响。
先前一路回荣国府横跨双城，路途不近，绛玉几乎用上全力赶路，却发现妹妹仅仅比她慢上一线，而且也没觉得多吃力。
这实在诡异得很，雷法作为兼具五行的最高正法，极长于迅捷，比之稍逊一筹的是风法，而其余五行术法在速度上就乏善可陈了。
不得不承认妹妹能作到如此地步，修为已经在她自己之上了。
“日积月累，焚膏继晷，若是半点精进都无，岂不是辜负了姐姐这么些年的教导？”
对于这事，黛玉心中有些猜测，但她并不准备予以说明，浑身真气充溢的感觉意外的好，就再让姐姐迷糊一会儿吧。
因此直到熄灯而眠时，黛玉也没给出什么像样的回答，反而连觉睡得都比往日安稳许多。
淅淅沥沥……
第二日是个雨天，绛玉醒来时妹妹仍在睡着，这些年随着修为日进，黛玉夜里无眠的毛病几乎不见了，甚至变得有些嗜睡起来，荣国府里日子又清闲，没有四个时辰别指望她主动醒来。
冬雨不成雪，北风寒未深。
初冬的雨伴随冷风，萧条中带着些刺骨，因此冬季少有人赏雨，没半点风雅之意。
但这云阴微垂，草枯半边的冬雨天气，在绛玉眼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一早从贾母那里问候归来，绛玉在她们院子北边的石亭中，难得起了一分赏雨的雅兴。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活这一辈子有来处亦有归处，就算得圆满。
妹妹在她的看管之下，已经不再是前世的孤女;母亲的药引四有其三，也不必太过担忧;至于父亲求仁得仁，她一个女儿只能略作规劝，其他不该她来管。
绛玉的来处，也就只有这三个人而已。那么一年半之后，等到她大功告成，归处又在何方呢？
到时她也该近及笄之年，嫁到一户人家去作媳妇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但若是真如初时所想归隐山野终老林泉，贾敏就先饶不了她。
自家母亲的手段绛玉是领教过的，逼急了什么都作得出来。
只要她在家，承受贾敏的催逼还是小事，关键的是作为林家次女的黛玉恐怕也嫁不出去。
这才是最麻烦的，也是绛玉目前能看到的未来中，唯一打不开的死结。
“寒到天边减，雨偏冬后淫。
一闲消客况，万感入乡心。
乞火修山屐，绽囊护旅琴。
更嫌风稍紧，移药傍墙阴。”
或许，这就是她的归处所在吧……
“如此沧桑的语调，咳……不该是出自林大妹妹之口。”
心烦意乱之下，再加上修为倒退，绛玉居然没察觉有个人已走到她背后，直到来人开口后她才转过身。
亭外雨帘垂幕，莺儿手持一把雨伞站在那儿，亭内宝钗离绛玉几步远，一双杏目停她身上，微微笑着。
“引前人诗句附庸风雅而已，宝姐姐见笑。”
绛玉的心事从来半点不露于外，更何况是对眼前这位。两人平时不过是礼节性的走动几次，说来完全不算熟稔。
硬要说双方互相的了解，绛玉凭借那本书可能掌握得还更加多一些。
纵然很喜欢宝钗那句“淡极始知花更艳”，但说到底，两个冷性子是很难交朋友的。
因为那总需要有一个人先敞开心扉，而不巧的是，无论绛玉还是宝钗，都不是黛玉那种轻易相信他人的傻丫头。
“林大妹妹博学，方才那首诗我没读过的，出自何人之手？”
比如此时，宝钗明明极为好奇，却几乎习惯性地先捧绛玉一句，如果换成黛玉或者湘云这种，随口就直接问了。
“是个名叫李长度的闲客，宝姐姐不认得也正常。”
搪塞是很容易的，这种话绛玉随口就来，她更好奇的是宝钗怎么会在这里跟她搭话。
这座石亭离绛黛屋子近，距宝钗那边就需要绕些远了，宝钗绝不是顺路从贾母那里过来的，要么她是要去绛黛屋里串门子，要么就是专程过来找她的。
见宝钗贴身丫鬟莺儿站得那么远，绛玉估摸着第二种可能性居多。
“这阴雨天气，你怎么不在屋里呆着，出来又要惹病。”
尽管宝钗已经尽力遏制，但她急促的呼吸和时不时的轻咳作不得假。
说起来也怪，绛玉身边但凡有些交往的，几乎人人身上带病，父母妹妹不用提，王熙凤母女也不健康，包括薛宝钗身上这病，更非药石之力。
诡异的是，这一世那僧道二人并未出手，宝钗至今也没有用过真正的冷香丸，先天再怎么体壮，长年累月的折磨也绝对不是好受的。
因此绛玉这一句话算提到了点上，宝钗知道林大妹妹平和的外表之下，有着一双能看透他人的眼睛，于是也不再遮掩。
“林妹妹初来的时候，曾经给我出过主意，用时三年配那丸药，可以压制体内热毒。我只当玩笑也没留心，后见大妹妹医术过人才悔不当初，不知这时配还来得及么？”
其实在当初救治贾宝玉落水之时，绛玉展现出来的是急救之法，真正让她在荣国府里流传起神医的名号，更多是黛玉的功劳。
慢症，体虚，积毒，这些是荣国府中太太媳妇们都免不了的，以贾母的年纪就更加是如此，恰好黛玉掌握得最好的润心法，调理这种病情极为得力。
虽然不知道妹妹为何非要借她的名头来施展，但随着绛玉入府后，贾母身体一天比一天硬朗起来，她高明的医术便坐实了。
别说跟她们关系极近的王熙凤，现在居然连宝钗都求到她头上就可见一斑。
正因为性格近似，绛玉才更明白宝钗求人有多稀奇，一定是没办法才会开口。
绛玉想法是没错，但逼得宝钗没办法的原因，却不是她能够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