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一梦起红楼

《逝者一梦起红楼》

第一百四十七章 霓裳今何在,羽衣隐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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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年岁尚小,尚未曾虑及此事,未知娘娘钧意?”

贾母没想到元妃最后一个关注点在这里,贾宝玉现如今不过十二岁,嫁娶之事要说完全没有打算是假话,但实在也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而且此事虽不急迫,细论起来却有些复杂。

若说贾母的意思,她很看好林家的那两姐妹。其中绛黛才貌还是末事,不管从女儿贾敏的亲疏,还是自家日后的臂助,包括一些不上台面的家财问题,从各个角度来看,二女都可为宝玉良配。

其中绛玉自进府后,就一直令贾母青眼有加,原因是她那一手医术极为难得,救急治病调理养身各有其妙,连太医都对她的手段赞赏不已,有这样一个孙媳妇,简直想想都令人心安。

而黛玉则是灵气十足,脾性深得贾母喜欢,而且以贾母对宝玉的了解,这种娇俏的姑娘也为孙子所极爱,日后成了亲必然琴瑟和鸣,不需担心感情问题。

所以哪个都行,不挑。

至于目前小儿女间看起来并不亲近,按老太太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宝玉虽非进学之才,但人物品性配哪家女儿不是绰绰有余呢?

问题是王夫人似乎不这样想,金玉良缘目前在贾府广有流传,事关宝钗一个大姑娘的名节,贾府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任由这种传言发展,背后一定有个内宅女主人的推动或者放任。

贾母没作过这种事,邢夫人操不着这个心,是谁不言自明。

这种微妙的气氛旁人可能未曾发觉,但贾府三代女主人心中应该都是有数的,王熙凤常跟黛玉说进我家门这种话,也未尝不是在提醒她。

斗争每时每刻都存在着,只是很多人看不到罢了。

现状如此,贾母不希望元春再掺一脚进来,不过孙女已是贵妃,话肯定不能直接说。

元春听出祖母有推托的意思,知道贾母误会了,于是笑道:“婚娶原为父母长者操持,我自不当多言。只是我回去后,若将这大观园封存,未免暴殄天物,寂寞得很。我意欲回禀圣上,请家中众姊妹进住,方不使斯景寥落。且园中诸地莫胜于潇湘馆,依祖母论之,当以何人居于此地为妙?”

这话一说,贾母总算明白元春并不是要为宝玉在外边寻亲,而且祖孙的想法多半还是相同的,面浮喜色道:“全凭娘娘作主,老身哪敢多言?”

至于潇湘馆到底给谁住,先前作诗的时候早就已经定得分明,老太太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如此最好……咱们回去罢,一会该开戏了。”

元春已经将诸事一一点过,笑着扶起贾母回往正殿,她已经将能控制的都作了安排,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

正殿之中,随着元妃归来,贾蔷下姑苏采买并教养的女戏,也总算得到了登场的机会。

【提起便心疼,念寒微侍掖庭,更衣傍辇多荣幸。瞬息间,怕花老春无剩,宠难凭……论恩情,若得一个久长时,死也应;若得一个到头时,死也瞑。抵多少平阳歌舞,恩移爱更;长门孤寂,魂销泪零,断肠枉泣红颜命!】

戏词一起,悲欢百出。作为贵妃省亲时准备的戏剧,搭台和演唱都算极出色了,就连最不喜戏文的绛玉也跟着看了几眼。

“杨贵妃也是死心眼,若得有情人,朝夕便足,何必强求长久到白头?”

黛玉与姐姐不同,她喜欢这种情情爱爱的故事,看了也有所感叹。

这种时候,未出阁的少女们可以跟着凑热闹,但对戏剧发表见解却有不妥,因此其他姐妹都闭口不言只管看戏,也就黛玉仗着修为在身,才能悄声与姐姐交谈。

戏台上面正演绎的是《长生殿》乞巧密誓一节,杨贵妃与李隆基的山盟海誓,感人至深。

不过也有对此不以为然的。

听了妹妹的感叹,绛玉略带讥诮地说道:“正因不确定到底是否有真情,才要强求一长久,毕竟日久见人心嘛。”

“……”

这种解读实在有失浪漫,黛玉瞬间从戏折的感动中被打了出来,恨恨地瞪姐姐一眼:“你都不知情为何物,还来作这样的评论。”

如今的妹妹哪里都好,就是骨子里的天真,这辈子怕是改不掉了。

绛玉被妹妹指责也只是笑道:“我是不知情,但我还算略懂人心,此乃万事万物中最易变者,故而将真心与人,当慎之又慎。”

自小到大,绛黛的处事风格都大不相同,黛玉对姐姐这种清冷性子实在无可奈何,只得轻哼一声道:“等你身坠情网,那时就知道厉害了。”

黛玉也是被姐姐气得不轻,才口不择言地这样说,出口了又后悔,侧眸去看绛玉,见她目露思索,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妹妹说我不知情爱为何物,言下之意就是你知道喽?”

戏台喧闹之下,姐姐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响在黛玉耳边,“来,说说看。”

直截了当的问题,让黛玉心头有些发慌,理理发丝平静下来之后,反而又觉得这是个机会。

绛玉对别的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见解,唯独情之一字多有避讳,那不是因为女德之类的原因,而是她真的不懂。

一时半会不懂也就罢了,一辈子都这样,最后伤脑筋的还得是黛玉,于是她深思熟虑之后,一字一顿问道:

“……曾经有没有一个人,让你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得到,而后目光凝在他身上,一刻都不愿离开?”

【只见他誓盟密矢,拜祷孜孜,两下情无二,口同一辞……恋比翼,慕并枝,愿生生世世情真至,合令他,长作人间风月司。】

戏这样唱着,绛玉眼见周围的女眷有些心思敏感的,已经目中含泪,她轻轻叹息,估摸着自己是永远弄不清这种感情了。

不过妹妹的问题,绛玉还是有答案的:“当然是有的,但我想,那应该与情爱之事无关。”

“谁?”

“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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