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之瞳

《墨之瞳》

小小的墨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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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墨瞳

墨瞳背着背包走在深夜清冷的街道上。

对别人而言,这有些凄凉,但是于墨瞳,他已经很习惯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大概是幼儿园大班吧。

每个月,妈妈都会用从男人那里得来的钱把他送到亲戚或朋友,或亲戚的朋友或朋友的亲戚家去寄住。

她宁可花那个钱,因为,那会让她很省心。她不用拉心墨瞳的吃、穿、睡、病和学习,墨瞳从小就乖,成绩也好。只要每个月付给人家钱就行。

再说,身边拖着他孩子,很难找到合适的男人。

男人们愿意养她,却不愿意多养个拖油瓶的孩子。

小小的墨瞳,起初对住到别人家去很觉兴奋,早早地收拾了东西,抱着个小包坐在凳子上等着妈妈送他走。

可是,当这种事频频发生时,墨瞳查觉到了自己与其它小朋友们是如此的不同。他想呆在自己家里,呆在妈妈身边,虽然母亲对他并不亲,可是小孩子总还是想和妈妈在一起的。

他开始一遍一遍,一次一次地软语求妈妈,妈妈,妈妈我会听话,我不捣蛋,我会自己洗衣服,我会认真学习,我会做饭,不要送我走吧,不要送我走吧。

渐渐地到了后来,他也不哀求了,习惯地认命地跟在妈妈身后,从一家转到另一家。

一个小小的背包里总是装着他的一些衣物和书本,随时背上就可以走了,还有一个塑料袋里装洗漱用品,一个小马克杯,一柄玉米形状的牙刷,一条彩条的小毛巾。

天开始下起了绵绵密密的细雨。

秋天的雨,漫天的轻愁,看不见摸不着,却在片刻间湿了衣裳。

墨瞳摸摸口袋,他还有百十来块钱,这是他后半个月的生活费。

所以,他不能去住招待所。

那时,刚上大学时就遇到了周广福,他办的是走读。平日里,他尽量避免和任何同学有私交,所以他也不认为有任何一位同学会在夜半更深的时候让出半个床铺来收留他。

那么,澡堂吗?

他曾住过一次。

潮湿的空间里弥漫着各类洗发水,肥皂和人体混合的气味,厚重的味道仿佛有实体似的,伸手可触。

墨瞳抱着背包蜷成一团睡在角落里。

睡到半夜时,他感到有人在他腿上摸索。

他一个激灵惊醒了。

昏黄的灯影里,两个黑影立在他跟前,鼻息咻咻地扑在他脸上,四支毛躁的手在他身上游走。

他认出那是之前看到的两个民工模样的人。

他尖叫,撕心裂肺地叫。

惊起了其它人,也吓退了那两个人。

他抱着包冲出去。

在湿冷的暗夜里失声痛哭。

那一年,他十六岁。

最终他还是走到了母亲家楼下,至少,这一夜,有个落脚的地方。

母亲来开的门,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门里是哗哗地洗牌声。

墨瞳说,妈,让我住两天,不会太长时间的。

母亲迟疑了一下,看见墨瞳已经湿透的衣裳,闪开半个身子让他进来,边说,“这么晚了,可没吃的了啊。”

墨瞳说,“我吃过了。在阳台支个行军床就行了。”

这是两屋一厅的房子。厅里坐着人打麻将。一间是母亲的卧室,另一间里堆着许多货,与之相连的阳台是封闭的,为了增加使用的面积。

母亲替他在阳台上把床支起来,又扔给他一床棉垫子和一床被。

墨瞳与母亲完全不象。

与他那种清淡的五官不同,母亲有深深的轮廓和浓丽的眉目,厚的唇,淡褐色的皮肤依然油光水滑,乌滋蜜润的一头黑发,烫着大花高高地盘在头顶,一种厚实有分量的美,穿着很艳的衣服,象并不高明的油画中走出的人物,虽俗艳却热烈张扬。

很小的时候,墨瞳很爱母亲的美丽,觉得妈妈象个活的成年的洋娃娃。

曾经有一度,他寄住在一个远房姨妈家,那个姨妈长得与妈妈有三分象,墨瞳在看不到母亲的日子里特别地依赖她,小心地讨好她,一次在家犯了错误,被她责骂,小小的墨瞳哽咽着说,喜欢喜欢。意思是要她不要讨厌自己,可是却被误认为是坚持错误,一个巴掌甩在脸上。

母亲总是找一些粗俗的男人,不是碰不到好一点的,外婆曾说过她,白白地美了这么多年。但她就是喜欢会光着膀子一直到秋天的,随地吐痰的,划着拳喝着烈酒的,满口粗话的大开大合的男人,就象这次的这一个。墨瞳隐约知道这个男人是做睡衣生意的,用低劣的棉花,做了男人女人大人孩子的棉睡衣在金桥银桥市场卖,夏天则卖棉布的。

最讨厌的就是白面书生,母亲经常说,一口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什么玩意儿?

墨瞳在窄小的床上躺下来,小床吱呀乱响。鼻腔里满满的是劣制棉花潮湿刺鼻的味道,很多很多的事纷纷涌上心头,但是墨瞳不愿去想,他累极了,只想睡。

所以,他支起心头的一顶天篷,把所有的事挡在外面,尽管还是可以听到那些心事如雨点似地打在天篷上发出砰砰的声音,他还是慢慢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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