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蹲在长凳上的，或一条腿杠在桌上的，还有些直接脱了鞋盘坐在草垫子上，桌子许多，三五张散开。
里头没有多少光线，黑压压的，昏暗的看不太真切。
叶菀不想走进去，只在外头叫了几声，没人应答。
倒是靠着门最外面的一个人见着来了个陌生面孔，还是个小姑娘，顿时吹起口哨。
“哪个相好的找来了，谁家的，出来认认！”
话一出口，里头忙活的人全部停下来，手里头的牌子一扔，齐刷刷转头看向门口。
路平安也是一并看热闹的，但是看到来人是叶菀时，脸色就变了。
牌子一扔，大步朝着外头走。
身后还有说闹的。
“哎哟，原来是路哥的，这小丫头长得俊俏！”
“那是，我们路哥是什么人，寡妇喜欢，小丫头也喜欢。”
“哈哈，通吃通吃……”
路平安拉着叶菀离开巷子，把人带离那地方，才皱眉，“你一个丫头片子来这里干什么，乌烟瘴气的，也不怕吃亏。”
那里头都是些玩牌的，也是痞性十足野惯了，一个兴头起了，什么恶趣味的事情都会做得出来。
路平安虽然不怎么跟着一起，但是偶尔手痒了也会去玩两把，纯粹消遣。
叶菀却是一脸无奈，“路叔，我去店里找你，你人不在，那看店的小哥给我指路的。”
早知道是这么一个地方，她是绝对不会来的。
无论是哪个世界，有些黑暗是一直存在的，叶菀知道，却坚决不愿意去触碰。
哪怕是见，也是不想的。
路平安倒是笑出声来，“哟，你一个小丫头专门过来找我？”
叶菀点头，“路叔，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吧，我和你谈个事情。关于石头上面的。”
路平安看笑话的脸色一收，正色起来，“认真的？”
他原本想和张海川一起合作的，谁承想最后感兴趣的竟然是张海川的外甥女。
一个小丫头？
路平安倒是好奇了，不知道叶菀到底有什么想法。
“索性去酒楼坐坐，既然来了，叔请你吃顿好的。”
南区最大的酒楼，路平安要了一个包间，二楼最靠里头的，地方算是隐蔽。
两个人先吃吃了一顿，路平安期间喝了点酒，酒足饭饱才让上了茶，开始悠哉起来。
“大侄女，说说吧，找叔有啥事？”
喝了酒的路平安，说话调子又开始浑了。
叶菀也不在意，只开口直接，“路叔，你和我透露个底，就昨天那样的石头，你手里头到底有多少？”
“多少？不就是那么一箱子，去的晚了，没占着便宜。”
叶菀却是不信，“路叔你也别瞒我，就我看路叔的性格，不像是会做赔本生意的。那山头崩塌，即便是路叔你的人去的晚了，收集到的石头少，但是路叔你有钱啊！”
“你要是想，花些银子或者以物换物，大可以从当地的百姓那里再收集过来。”
“我不相信，在知道了这石头的妙处之后，你会只甘心拥有那么一点点。”
路平安散漫的眼神倏的一眯，目光冷冽，“丫头，你这心思，比你舅舅可多。”
他们这类人，张海川也算是县城里有手段心思的人了，可是如今再看叶菀，这么一个小姑娘，做展露的能力，不亚于其舅舅。
不，比张海川能耐。
张海川在叶菀这个年纪，估计还是屁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路平安点头，承认了，“嗯，倒是收到了一些。”
叶菀心中一喜，这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路叔，你不是想做这石头的生意么，其实我有个想法，咱们不必要经过城主大人的那边，也可以自己在晋城站得住脚，只要……路叔石头够多。”
“嗯？”
路平安的兴趣又多了些，“说说，怎么站得住。”
叶菀便讲自己心中的打算说出来，自然，说的不算详细，有所保留的。
底牌一下出出完了，这一场买卖可做不下去。
可饶是说了个大概，路平安也是惊喜不已。
他比叶菀还了解晋城，那各地方面根本不缺银子，缺的就是乐趣。
只要有新的乐子，只要能勾得起那些富人的心思，挣钱完全不是问题。
“大侄女，唉不是，小菀啊，你和我好好说说，你那个什么房子到底是怎么弄的？”
“恒温的汗蒸房吗？”
叶菀笑容灿烂，却是一口拒绝，“路叔，咱们生意人，得有本钱不是。叔你拿着石头算本钱，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脑子里这点想法了，都说出来了，还怎么做生意呢？”
路平安愣了下，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丫头有意思啊，有意思！”
“路叔若是愿意，咱们就合作，不过这事情若是要办成，前期投入的银子还是很大的，就光光是靠咱们两个，估计不行。”
叶菀心里想的其实不止是一个汗蒸房，她想要做的是在晋城建立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娱乐休闲场馆。
里头应该有温泉，有药浴，有汗蒸，而且，里头所提供的吃食之类糕点，完全可以是自己的店铺里所出，又是一项营生。
另外的，恒温的东西，在其他方面，可是妙用多多。
叶菀迫不及待想要去做进一步的研究了。
和路平安的商量只是定下了大概，初步的达成共识。
可是叶菀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是没有信任存在的。
完全陌生的两个人，绝不可能仅凭着这么一个口头协议和所谓的利益就无所顾忌的绑在一起。
叶菀离开的时候，直接提议，“路叔什么时候，来一趟糕点铺这边，这事情我一个孩子是不好出面的，让我舅舅和你谈吧。”
“钱方面，还得我舅舅出，我毕竟还小呢。”
路平安：“……”
特么现在说小了，之前谈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哦！
“也行，到底你舅舅行事方便，让你舅舅接手的话，我们也好办事。不过这利润方面……”
“等确定了要一起合作，咱们再商量这方面的，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说这个为时过早了吧？”
叶菀笑容狡黠，有点像是小狐狸，可是目光却有清澈，没有任何的复杂和让人看不透。
路平安觉得，张海川这外甥女，真是个宝贝疙瘩。
冲着这小丫头的勇气，他也准备试一试。
“行，到时候我抽空过去一趟。”
他这些年挣得也算多了，正准备干些别的，也不想年年出海了。
海上风浪大，诸多危险，路平安还是很惜命的。
叶菀将这件事揣在心里，谁也没说又说起，除了做蛋糕的时候偶尔会发呆想一下，其他的一切照旧。
直到……路平安找上门。
张海川前头招待了路平安，没一会儿却是下楼，去了后院厨房。
将叶菀叫出来，神色不悦，“小菀，你什么时候和路平安那人有牵扯了？”
“什么？”叶菀愣了下，反应过来就笑了，“路叔他真来了啊？”
“还路叔，什么叔不叔的，叫这么热乎。”
张海川绝不承认自己是吃味了，只是觉得心里头有那么些不舒服。
嗯，纯粹是为了自己外甥女着想，路平安这样的人接触不得。
叶菀却拉着张海川去找路平安，走的时候就说起了自己和路平安要合作做生意的事情。
至于那点打算，也没有瞒着张海川，对这个舅舅，叶菀现在很是信任。
张海川一听叶菀要利用那些石头做生意，眉头拧的更紧了。
那些石头，路平安原本想要上供给司马信的，这东西可是烫手。
“这里头会不会有麻烦？”
东西即便好，可是他们没有什么靠山，拿着反而会出事。
叶菀却不这么认为，“舅舅，你别想其他的，咱们就好好开店，专门做生意不就行了。至于石头……别人看不见的。”
那些恒温的矿石只会被安排在暗处，别人会惊讶于恒温的效果，但是谁能联想到石头呢！
如果真的被有心人知道了，叶菀也想了对策。
投石问路，先去司马信那里试一试，至于拿什么试，叶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
三个人坐在二楼的小阁楼上，谈了一下午，这当中，张海川也被勾起了心思。
里头可以预见的利润太大了，比做糕点可是要挣钱。
“舅舅，这石头的生意要做，糕点也要卖，做生意不能只扑在一项上面，鸡蛋放一个篮子里不稳妥，摔了可就完了。”
叶菀的话路平安很是赞同。
他自己做生意就是如此，各处各地，各式各样，有些生意他不说，被人都想不到会是他在背后做。
“小菀，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这么商量定了，接下来说说出银子的事情，还有这利润怎么划分。”
这事情，叶菀是不参与的，她主动退了出来，交给了更加会谈判的张海川。
和路平安你来我往的较量，最终定下来的便是五三二。
路平安占一半，张海川占三成，剩下的两成给叶菀。
“小菀出点子，就这么两成，不妥当吧？”
张海川替叶菀布置，想当初糕点铺子开张做生意，叶菀出的是一门手艺，那可是占了四成的。
路平安却笑，“两成，已经不错了，如果你看不惯，自己再分点过去不就行了，不过我这边，必须占五成，不然这合作也就作罢。”
张海川还想说什么，被叶菀拉住了。
她冲着自己舅舅轻轻摇头，转过去看向路平安，“这样挺好的，就按照这个来分吧。”
当初是舅甥自己开店，于坤算是后加入的，又和张海川是铁兄弟，那划分的占股其实是有些随意的。
可是路平安不一样啊。
一个陌生人，也就是脸熟而已，一切就是利益至上。
路平安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而且东西都在他手上，想拿大头无可厚非。
叶菀想着，自己加上张海川的也就是一半，这已经是路平安算客气的了。
很可能当初路平安就算计好的，两方平分。
而让她和张海川再细分，无非是想让他们这边的话语权削弱，路平安想占据主导权。
叶菀倒是想再争取，可是路平安的身份特殊，她不愿意做的太极致了。
她还指望着路平安能出海几次，再带些恒温矿石回来。
甚至是让她也跟着去一次，去所谓的南洋找一找她所需要的各种工具材食材。
“路叔，这事情先这样吧，等我们拟好了协议，咱们正是签一下，再摁了手印。”
“哟嗬，做事还挺周到，也是，摁了手印才好放心。”
路平安这会儿才说出了自己大概的拥有矿石数量，不过这个数，依旧是打了折扣的。
他有自己的心思，若是真的这一次石头生意做起来了，他准备再好好利用另一批存着的石头，另谋发展。
路平安离开，带着一份希望，也带着一股劲儿。
张海川等人离开了，这才转身看向叶菀，问:“小菀，真要和路平安做生意？”
“我不是不让你做，可是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和路平安那样的人接触，你是不知道他的底子，也不了解他的性子，总之……”
叶菀却笑，“我是不知道，但是舅舅你知道了呀，你帮着我做不就好了吗？”
“我相信舅舅！”
叶菀冲着张海川竖起大拇指，眼神清澈。
张海川心底一处顿时柔软，目光怜爱，“你这傻丫头，也不怕舅舅骗你。”
叶菀摇头，“我才不信，舅舅是好舅舅，对我，对我们一家子都好。”
若是真的被骗了，那也就只骗一次。
那也挺好，让自己绝了对亲情的渴望，自此冷心。
叶菀想的明白，她心里一切想的特别清楚，心也十分的敞亮。
……
这一日，于坤闲来无事，去了路平安那里坐坐。
两个表亲拉家常，很自然地说到了生意上面。
路平安一时嘴快，说漏了，将自己和张海川那边的合作一事说了出来。
不过他及时刹住，没继续讲，具体是做什么生意，于坤并不清楚。
但是话却是酸溜溜的，“路哥，你什么时候和海川哥这么好了，怎么说我们也是亲戚。”
于坤心里不舒服。
不仅仅是因为路平安越过了他找张海川做生意，同时也是认为张海川有那么一点不仗义。
自己将人当亲兄弟似的，可是人家呢，居然偷偷摸摸的和自己的表亲联系，竟然和路平安搅和一起了。
怎么着，这两个人是想将他排除在外啊？
路平安瞧着于坤那脸色，暗道不好，这事情给叫人误会了。
刚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却是变了，“唉，坤子，也不是哥说这个，张海川那人吧，总是个外人。和你关系再铁又如何，总得自己想着自己些，能挣点小钱的会拉着你，挣大钱了就不一定会带上你啊！”
于坤笑，心里却暗骂：你不是也是如此，自家亲戚都不带上。
路平安却仿佛能看透心思，直接对于坤说道：“我不是不想带上你，是那张海川说了，这事情不让第三人掺和，我有心无力啊！”
这其实是叶菀的意思，不过原话却是不想节外生枝，就他们几个知道事情就好了。
可路平安这么一歪曲，于坤听着，更不是滋味儿了。
这晋城的分店开没长开呢，他们的生意还在继续做大着，兄弟间就有异心了？
要真是如此，那就拿到明面上来说啊！
“我于坤又不是非要扒拉着的人，要是有这么个心思，直说啊，我也不是眼红的人。”
于坤是真的没多少眼热的，更多的就是觉得委屈。
他其实并不热衷于挣大钱，小富即刻，他现在亲娘眼睛也治好了，身体也健朗了，他这会儿都在考虑成亲生子传宗接代了。
上一辈子的于坤之所以不断做生意做大，基于的是林氏的眼疾，那时候的林氏身体差，眼睛的病症越发严重，于坤到处做生意，为的是能搭上权贵的关系，给亲娘看病。
这辈子？
骆仲谦妙手解决疑难杂症，于坤的安逸心思就慢慢冒出来了。
和路平安说了会儿话，越说越气闷，直接走人了。
路平安却是笑眯眯，“这小子还是这么不经激。”
转个念，又笑了，“也好，若是能接了坤子这边上手，和张海川的合作倒是更紧密些，以后做生意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说不准还能认识了司马信这类的人物……”
在路平安心里，张海川依旧是一块跳板，他在挖掘张海川身上的可利用之处，尽可能的为自己实现利益最大化。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是路平安所信仰的，亦是他过往生活痕迹的直观写照。
“去，找几个人去打听打听，给我查查叶菀这个小姑娘。”
路平安思量着石头生意的事情，对张海川没什么顾忌，可是冒出来的张海川的外甥女叶菀……
路平安很不信任。
他得防一手。
于是乎，叫了底下信得过几个兄弟，直接去了叶菀出生并成长的地方，也就是上河村。
这件事做得十分的隐秘，除了路平安和去的两个人，没有任何人知道。
然而查了不过几天，叶菀的事情没查到什么，倒是牵扯出一些其他事情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