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深吸口气，蹲下身去仔细查看尸首。

一旁的太医说：“我们已经查看过了，尸斑和中毒几乎一致，又被井水泡过，所以我们几人商议，觉得人是中毒而亡，后落的水。”

陶然望着泡得变了形的尸体，沉默了下来。

太医说得没错，尸斑确实很像中毒。但是陶然深知秀云怀有身孕一事，而检查过尸体的太医们也该知道此事。可是到了人死灯灭时，没有一个人提到秀云怀孕的事，大家都装聋作哑，陶然更不能提起。

杀人灭口，是浮现在陶然脑海中的第一个词。可是秀云怀的孩子应该只能是承阳帝的，别人没那个胆子敢让宫女怀孕才是啊！

到了眼前，陶然最要紧的是要先自证清白。

陶然对着几个太医躬了下身，“大人，我想查看尸首？”

为首的太医皱起了眉来。他是早听说过眼前的白家小姐的，听闻当初刘章的手段是被她识破的，就连姚太医也被她问住过。这两个太医院栽培的太医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难为住，说出去实在丢人！

为首的太医心下警惕着，说话说得硬棒棒，“你想要怎样查看？”

“我想动动尸体。”

太医的山羊须都要翘了起来，动尸体是连太医都不喜做的事，一般皆由仵作去做。而现在一个黄毛丫头说她要动尸首，说得还轻松自在。

太医不由得看向亭子方向，亭子离得并不算太远，这边说的话，亭子里的人都能听到。太医就见萧太妃眼望着这边，没动也没阻止。

脑子转得极快的太医马上点了头。

陶然拿出自己的一块帕子，将帕子垫在尸首的小腹住上，她一只腿跪下来，双手用力按压小腹。

陶然按得一下又一下，尸首却没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众人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贤妃皱了下眉，“这个白小姐是怎么回事？她在做什么呢？难道尸首还能再站起来不成？”

太妃听了这话，也皱起了眉来。

陶然做出的事太过奇怪，没让人帮着打下手，自己按了有十几下还没见动静。

陶然起身用袖子拭了下汗，众人以为她不再按了。可是拭过汗后，她又按压了起来。

白顺容眨了眨眼睛，似无心的说道：“陶儿这孩子难道是在给自己找退路？”

白顺容所指的退路自然是一个道理。陶然再找不出证据，只好随便折腾一下活人和死人一痛。等太妃这边没了耐心，也就懒得和陶然深计较了，最后将事托得不了了之。

一直话少的萧太妃声音高了许多，“白顺容今日的话尤其多。”

白顺容吓得噤了声。

陶然按了这十几下实在累了，她不由得望向为首太医，“大人可否差人帮我按按？”

太医早烦了。

刚刚叫陶然看，是给萧太妃的面子。谁成想这个黄毛丫头竟然得寸进尺，他将手一背，“有哪个太医愿意动人家尸首的？我看小姐还是自己动手的好！”

银杏听了就要上前，身后却传来了声音，“按什么？叫我来吧。”

陶然回过头，正是管予！

他怎么来了？！

陶然只觉得又惊又喜，她连忙给管予施礼，管予在亭子外给太妃等人请安。

太妃笑着问管予，“你可是来看你娘的？”

太妃眼里的和蔼，任谁都能看出太妃对管予不错。

管予答道：“娘娘实在是聪明，一猜就准。我娘身子好了许多，我就想来看看娘娘。这不，才走进殿里，就听到你们在说什么按的。我和白家小姐也算是有缘，上次剿山匪，也得了白小姐一臂之力。现在倒不如让我按，我是带兵之从，力气大。”

明明是管予救了陶然，到此时管予却一概不提，说成陶然帮了他。一是让人觉得他的帮忙不显得唐突。另外一点是，将功分于陶然一半。

陶然就知道管予的到来就是帮她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从他出现，她就放下心了。

“你就不怕忌讳？！”太妃听了责备起管予来，“你可是皇族中人，乱碰乱摸不干净的东西，那还了得！”

管予笑着答：“娘娘心疼我我自然知晓，可是娘娘忘记了，我在西边陲可是连死尸都背过呢。现在也算是人命关天时，我退缩岂不让人笑话了咱们争战的将士？娘娘就准许吧！”

半真半玩笑的说话方式，取悦了萧太妃。

萧太妃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

管予跟着陶然来到尸首旁，他双交握着放在尸体的小腹上，双臂一较力，重重的按压了下去。

如此反复，不过几下，就见尸首的嘴角流出了水来。

陶然终于长出口气，示意管予可以停下来。

陶然转身来到亭子前，她道：“秀云姑姑的尸首因泡的时间过长，已经辨不出毒来。种毒的种种迹象已经都消失不见了。妾刚刚查看秀云尸首时，见她指甲里有满满塞的都是绿苔，想来是掉下去时，秀云奋力想抓住井壁时留下来的。一个中了毒的人，意识都不清楚了，哪里来的力气抓东西呢？所以妾就起了疑心。”

贤妃正举着扇子帮着太妃打着扇，听了这话，她道：“虽是勉强说得通，不过总觉得牵强一些。”

贤妃说完，不忘盯着萧太妃的脸。

陶然只对萧太妃说：“娘娘刚才也看到了，侯爷帮妾按出尸首腹中的水，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妾可以大胆的说，秀云是被人推下井后溺亡的。至于帕子上的毒，是有人后加上去的。”

亭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陶然跪了下来，“娘娘及几位娘子不清楚，其实溺亡之人按压其小腹，必有水流出。而被毒死之人，她的脏器不能再有水流入，所以按压其小腹，并不会有水流出来。这是妾在一本书籍里看到的，此法并不是流传很广，所以太医们不知晓也并不怪他们。但是只要细查查行医书籍，就会看到这条。所以妾要说，妾是冤枉的，妾没害死秀云姑姑！”

“而且，就是之前顺容娘子所说的米囊，妾也确实用在太妃的药中，是镇痛作用。太妃可以叫太医去查查药方和药渣。”

事已至此，明眼人谁都能看出陶然是被人算计了，追查已经没有必要了。

萧太妃没说话。

如墙头草的白顺容第一个笑了起来。她亲亲热热的唤了声“陶儿”，嗔怪起陶然，“谁也没说是你害的。你瞧瞧你这孩子就是认真，叫太医来也是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也是帮秀云洗冤。太妃娘娘睿智，圣人又是最为细心，谁都不会冤枉了别人去。”

萧太妃看了看陶然，站起身来，“我这几日身子才好些，此事就交于皇后处置吧。”

刘皇后急忙起身相送，萧太妃在宫人虚扶下走出亭子外。

萧太妃转回头看着恭送出来几个嫔妃，不由得道：“我年纪大了，身子骨又不好，你们若是孝顺，就想想怎样能叫我平安喜乐的过完余生。我一个土入半截的老太婆，能碍到你们什么事？”

亭里的几个皆心惊，急忙跪下口称“不敢”。

萧太妃再不看几人，起身向前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