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正龙硬着头皮去相亲。他一路走，一路谩骂、埋怨。为什么早不来、迟不来正巧这个时候来？！如果他迟来一个分钟那么他就“彼德罗维奇”了。如果他早来一天，那么他也许就不会认识苏琴并与她交往了。
他埋怨机会分布不均匀：旱时太旱；涝时太涝。
潘正龙骑在“胖子”的的摩托车后座上，他们一会儿就到了“胖子”的家门前。
走进大门时潘正龙的心怦怦乱跳，他畏惧即将来临的时间，他不晓得如何收场。
果然，和他见面的女孩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只过了一会儿功夫，他就因为窘迫弄得满头大汗。
女孩子穿了一件绿色的小翻领春秋衫，看起来很靓丽、很精神。
她长得很结实，圆圆的脸上红扑扑的。她的一双大手粗糙有力，一看就知道她是一个会干活的人。
她只有二十二虚岁，很年轻。
她初中毕业，文化不高，原因是她家中有一个弟弟。家庭贫困，为了让弟弟上学，她不得不放弃学业。其实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如今，她边打工边到教堂学《圣经》唱赞美诗，教会成了她的精神家园。大家叫她“基督女孩”。
一般人会认为她配他“老逼逼”。
他的母亲见过她之后很喜欢她，连声夸她是一个可以在一起过日子的人。
说实话潘正龙并不喜欢她。
因为苏琴对他伸出手并说过一声“来”，这一声“来”使他的灵魂快要出窍了。
他小的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们玩这样的游戏：他们将一种草的穗子上针尖般大小的种子剥下数十枚，然后将它们放在一张纸上。准备工作做好后，他们就会对着这些绿色的嫩嫩的种子不停地呼唤——啊啰啰！啊啰啰！被呼唤的种子们会在纸上慢慢地移动，它们如绿色的有生命的小虫一般。
因为这个游戏给他及小伙伴们带来很大的乐趣，所以多年后他还记得它。
苏琴对他说的“来”字与他对绿色的嫩嫩的种子说的“啊啰啰”功效在他看来是一样的。
而这个沉默寡言的“基督女孩”却没有这样的法力。
她的心思很沉重，要想撼动她的灵魂得花好大的力气，潘正龙认为。
二人相对，如同石头对石头，木头对木头，擦不出火花。
尽管如此，但是潘正龙没有直截了当地摇头。因为他不想让母亲立即伤心，不想让母亲立即又为他操心。
他尽管对她没感觉，但是他现在是一个没有自信心的人。人家都说好，他对她就抱有一丝幻想。
且她的深凹的大眼露出的不服输的神情感化了他；她的表情坚毅，令人折服。
二个女人并列在他的面前，谁也没挡住谁。
正如树叶上一阵风过，大家几乎发出一样的声音——沙沙沙。
难以区别优劣，难以选择。
从相亲当晚开始，潘正龙开始沉睡。因为这样才能解脱。他认为最好的选择就是不选择。
他对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说了谎，他告诉他们他从明天开始要到外地出差，好几天后才能回来。
其实他没有出差。如果硬要说出差，那么他可以说他出了一趟“梦差”，他梦游了四天四夜外加十四小时十四分钟十四秒。
他关紧大门蒙头大睡，睡了四天四夜外加十四小时十四分钟十四秒。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他怕人家发现他的秘密。
他已背上了强奸犯的“黑锅”，他不想再背上说谎者的“黑锅”。
他尽量不发出声音，因此他在自已租的小屋中感到了空前的孤独与寂寞。
这种体验他曾经有过一次。他入狱前不久，曾随师傅出海押运贵重物资。在海上航行二个月后他在那艘千吨货船上每天只干这样几件事：
从底舱到甲板上；从甲板上到底舱。
用脚踩瓜果。几吨的瓜果差不多被他一人糟蹋掉。
数钱——钱再多，无处可花，因此望着钱内心会十分痛苦。
打人——打同事、打师傅、打船长。人家一劝他他就会脖子一拧眼一瞪，随时随地发作。
航海结束时他差一点疯了。
他在小屋中昏昏沉沉睡了四天四夜外加十四小时十四分钟十四秒后疯的感觉虽然没有体验到，但是巨大的痛苦、强烈的自我否定的情感、意识清晰得不得再清晰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他觉得自已连一只花生壳一般大小的小老鼠都不如。小老鼠虽然胆小，但是它毕竟有所行动，而他呢胆小得放弃一切行动。他只有喘息和因为惶恐造成的心脏的怦怦乱跳。血管收缩造成血液流动不畅，二者反目成仇，它们丝毫也不顾及主人的感受。
他已经睡了四天四夜外加十四小时十四分钟十四秒，虾子死了绝大部分，只剩下十几个。
有的是自杀而死，有的是跳到地上而死，有的是缺氧闷死，有的是不习惯自来水而死。十几个不死的虾子属于生命力旺盛成精族。
除了奄奄一息的米虾的意象在潘正龙心头盘旋之外，四个女人的形象如同麻花一样在他心头纠缠在一起。
刘俊，她是他的初恋情人，也是一手把他送进大牢中的狠心的女人。
林美华，一个陌生的女人。因为金钱与机遇的因素，这个陌生的女人给了他真正的体验。陌生与亲密风马牛相接，至今还令他感到诧异。
苏琴，他一见钟情的女子。世上一见钟情成双成对结成夫妻的人比比皆是，他们属于闪婚族。
“基督女孩”名叫汪凌云。她是一个贤妻良母类型的人。她的激情似乎很难燃烧。她对他的情感穿透力似乎也不强。
四个女人一个要躲他一个时时刻刻在诱惑他一个要他去爱一个要被他抛弃。躲他的女人叫刘俊，她曾成功地躲掉他。诱惑他的女人叫林美华，她曾成功地诱惑了他。要他去爱的女人叫汪凌云，他不爱她却感到了罪过。他要抛弃的女人叫苏琴，她是他一见钟情无法忘怀的女人。
四个女人既如麻花一般绕在一起，又像一团乱麻难以理出一个头绪。
他想与刘俊好好地在梦中做一次爱。谁知他好不容易搬来她的形体后只搂抱了片刻，便会出现“狸猫换太子”镜头。她的形体变成了林美华的形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