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枫是在到达郦城的第三日找到她的尸体。

是她的容颜，却未穿上她喜爱的衣裙，未洒她爱用的香粉，也未戴上她中意的珠钗。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她杂乱无章的头发抚摸到她发黑的嘴唇，墨卿枫一句话也没有说。

“公……公子，我们找到她时她已经……”

旁边的随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墨卿枫迁怒于他。

他心中有侥幸，想着找到她时她或许还活着，就算断手断脚心智不全，哪怕还活着。

“滚！”

一如往常的平静，墨卿枫将她抱住，不敢用太大力气，怕弄疼了怀里的人。尽管她没了呼吸。

“别怕……你别怕，我来了，这就带你回家。”

笙柳身上太多伤口，多到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血肉。这些伤口就像往日自己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永远也去除不了。

“没事，没事的……我会找人医好你，你只是病了。等你好后，我再也不理会澹台衡玥，再也不回崇明，再也不……伤你。”

从她被接回来到现在都不曾换过身上的衣物，一件勉强可算得弊体的破布被随意裹在身上，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

“你病了多久了?是不是没有看过大夫?想来是没有的，你以前最不喜欢那些汤药，怪不得你都不回我一句话。柳儿，我找了你好久，怎么都不写封信给我?还在生我的气，嗯?”

说道此处，墨卿枫把她放到床上，命人打来一盆热水，为她擦拭身上的血污。

褪下她身上的破布衣衫，看见下面藏着的鞭伤，刀伤，甚至腰间还被剜下了一块肉，墨卿枫牙龈紧咬，拿着锦怕的手不断颤抖，眼睛里逐渐舒润，却被他生生忍住。

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自己，嘴里不断呢喃着“没事，没事。”

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一次又一次。那些伤口就像是笙柳在怒斥他这几年对她的所作所为，让他百口莫辩。

把她身上的伤口处理好以后，换上了她最喜爱的淡紫色衣裙。他不会挽发上妆，只好将她三千青丝披散在肩头，即使这样，也依然觉得她美极了。

他的笙柳就该是这样的。

“倒是没见过比你生的更好看的人了，柳儿。”

轻啄一下她已经不再柔润的唇，墨卿枫低笑：“我们以后就去苓峰怎么样?我在那里命人建了一座不大的园子。有你爱的迎春，有你爱的瀑布，还有我……”

像是怕她不答应，墨卿枫等待片刻立即又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不去是万万不能的。”

墨卿枫这次紧紧抱住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了他的生命。

不知有什么落在他手背上，他怔了好久，心脏像是被刀剑戳穿一样，让他痛不欲生。可他现在除了抱着笙柳的尸体什么也不能做，也不想做。

就让他这样死了吧，死了最好。死了就不会痛，就不会煎熬，也不用面对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墨卿枫突然像是着了魔一样，右手像小时候一样轻拍她的头，期盼着她如以前一样露出能看见她银齿的笑容说：“卿枫哥哥，柳儿最喜欢你了！”

“是我的错，是我错了，求求你睁眼看看我……我来了……我找到你了，你再也不用受苦。你说句话，笙柳……你说句话……你别这样，我怕……我怕……”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道歉，墨卿枫将头放在她肩膀上，再次抬起头是，淡紫色的衣裙因为那一处沁了水，颜色变得有些深。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裙，我马上把它擦干净。”

想起身取怀中的锦怕，却因为自己的突然放手导致了原本在怀中的人重重的朝床上跌去。

“是我太笨了……有没有弄疼你……你起来打我骂我，哪怕是一刀，一剑，就算你杀了我，我也……甘愿！只要你能醒过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回答我……笙柳……笙柳……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

墨卿枫不得不接受她已死的事实，就算他放弃所有，笙柳都不会再看他一眼，与他再说一句话。

她死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想过他吗?

或许，她觉得死和面对自己相比，前者要容易许多。

笙柳终归是彻底摆脱了自己。用如此，决绝的，不留余地的方式摆脱了自己。

是墨卿枫负了笙柳。

所以，来生求她不要再遇上墨卿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