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生产而十分虚弱的归晨一连昏睡了两天，锥心刺骨的疼痛仿佛又将她拉回到那日的东郊荒山，只是这一次的时间却更长，也更加难熬。

她因为绝望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只依稀记得听到许多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不断在她耳边说着什么，最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是谁哭的这样伤心？难道还会有人因为同情她的遭遇而为她感到难过吗？哭声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荡，她想要看看哭泣之人的脸，于是强行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屋子里静悄悄的，哪里有什么哭泣的人！归晨吃力的转动着眼珠，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她的房间。

“……朝律……夕音……”

她用沙哑的嗓子努力的喊着，可发出的声音却如同蚊蝇一般细小。她闭了闭眼睛思考着为什么会这样，半晌才回想起来是因为剧烈的疼痛喊破了嗓子。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打算下床，却不料这样简单的动作便让她出了一身冷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敲碎了一般，根本撑不起她酸痛的身体。

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归晨撑着床勉励站起身来，一点一点的挪动到桌边用颤抖的手倒了杯水，谁料刚喝到一半她便再次听到了哭声。

“谁在哭？”

她手中的水杯落到桌上溅起了一大片水渍，然而却并没有人回答她，周围都是静悄悄的，目及之处一个人都没有。

哭声还在继续，归晨皱了皱眉，寻着哭声的来源出了房门走到院中，然而哭声却好似还是十分遥远。

她一心只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哭，顾不得身上只穿着中衣，亦步亦趋的走出院门，穿过花园，绕过回廊，径直走进一间院子。

哭声越来越近了，她推开房门进到一间屋子里，绕过屏风便看到一张小木床摆在屋子的中央，小木床的旁边坐着一名老妇，此时正托着下巴打盹，而哭声就是从木床里传出来的。

归晨的目光锁定在木床上，轻轻地走了过去，却在看清木床里面的时候猛然定在原地。

木床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被襁褓包的严严实实，顶上的一角折下来盖住了婴儿的眉眼，只有口鼻露在外面。婴儿张着小嘴，哭声却已经渐渐弱了下来，像是已经哭的没了力气。

回忆一瞬间在归晨的脑中炸开，她全部都想起来了，这是她生的孩子，那锥心刺骨的疼痛便是因为这个孩子，耳边声嘶力竭的哭喊也是这个孩子发出的，只不过在她力尽的时候这个孩子被人抱走了，原来是被抱到了这里。

屈辱和痛楚此时如同利刃一般不断剜着归晨的心，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只有紧紧地咬住嘴唇才能稍稍压制，泪珠涌出眼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而她空白的大脑也控制不住缓缓向前移动的脚步。

坐在床边的老妇微微动了动，有醒过来的迹象，归晨快速出手，一记手刀劈在她的后颈，妇人微微颤抖了一下便一头栽到在地昏死过去。

归晨转头看向婴儿，缓缓伸出不断颤抖的右手，慢慢抚上婴儿的脖颈，一个念头在她脑中不断叫嚣着:掐死她！她是你的屈辱！只有她死了你才能得到解脱！

颤抖的手指逐渐弯曲，触上了婴儿柔嫩的皮肤，然而还不等她用力，婴儿却奇迹般地停止了哭泣，小嘴抿了两下便合上了，还十分满足的轻哼了一声。

归晨有片刻的失神，一瞬间眼前浮现出一名妇人跪在郡府门口的身影，妇人面容哀切，眼神却十分坚定。电光火石之间，妇人从袖口中抽出一把匕首自她颈间掠过，猩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

这是一名甘愿为了儿子付出生命的母亲，这才该是一个母亲对待自己孩子的态度！

似是被吓到了一般，归晨猛的抽回右手后退了两步，狼狈的喘着粗气，良久之后她缓缓抬起右手，用惊慌失措的目光紧紧盯着掌心，像是方才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她这是在做什么？这不过是个孩子，而且还是她的孩子，是她十月怀胎拼命生下的孩子，她怎么能狠心夺去她的生命？

像是感受到了周围紧张的气氛，婴儿又裂开嘴哭了起来。归晨怔忪片刻，慢慢走到床边轻手轻脚的将婴儿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安抚着她。

遮住婴儿眉眼的襁褓慢慢滑落，婴儿的模样映入归晨的眼帘，原本目光柔和的双眼突然间瞳孔微张，愤怒的神情猝不及防的渲染了她的面容。

婴儿的脸上有伤，两块儿鲜红的疤痕分别位于额角和左耳前的脸颊，伤口明显被处理过，已经结了痂，但生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还是让人觉得心惊。

归晨紧咬着嘴唇轻轻解开婴儿的襁褓，果然婴儿的身上也有伤，小小的手臂，胸口，大腿，全都裹着白布，可见伤的不轻。

归晨一时间心如刀绞，却还是强忍着泪意轻生哄着婴儿。

是谁？竟然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如此重手！

“小姐？您怎么会在这儿？”

身后有人说话，归晨循声回过头去，只见一名家婢端着药案错愕的看着她。

来人见乳娘昏倒在一旁立刻惊呼了一声，却又强装镇定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迎上来:“您怎么抱着小小姐？还是把孩子给我吧。”说着她便伸出双手想要从归晨手中将孩子接过去。

一摸怒火窜上归晨心头，她迅速抬起手，反手一个耳光重重抽在那名家婢的侧脸上，将她打的翻倒在地。

“滚开！”

她眼眶微红，面容因为怒气而显得十分僵硬，说话的语气更是冰冷的吓人，那家婢明显被吓到了，连忙跪起来不断的求饶。

“孩子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归晨一步步逼近，用气势压迫着对方。

那家婢当即便吓得哭出了声，一边抽噎一边说道:“不…不是我，我只知道是…是小小姐出生那日不慎被开水烫伤……”

被开水烫伤！硬逼着她将孩子生下来，却又如此轻慢她的孩子！她绝不能将孩子交给别人！

归晨绕过屏风大步走出屋门，还跪在原地的家婢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起身追了出去，边跑边喊道:“小姐，小姐您要把孩子抱到哪里去啊？还是和少夫人说一声吧。”

喊声立刻惊扰到院子里的其他人，一时间许多人都朝着归晨围拢过来，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

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拨开人群挡在归晨的面前，正是萦姜，她神色紧张，双眼因为惊恐而睁大，微微气喘着问道:“归晨，你怎么会来这里？你要将臻儿抱去哪里？”

归晨冷漠的看着她，心中思量着她是否知道真相，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这是我的孩子！自然应该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