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果然知道了。”庄洪进叹气，自己消除所有痕迹的计划失败了。
“我们探查了且庸山，某魂魔宗，才知道真相。”
“魇魂魔宗，我记得。玄机子杀了他们最后一任宗主。最后灭绝在围剿弦霖的大战里。那几百年啊，经常有这类走到末路，绝地求生的宗门。”
魇魂魔宗，我终于知道完整名字了，那么天罚之战的原因呢？
陈逐继续问：“弦霖被称为至邪至怪者，是因为堕落毁灭了世界吗？所以世界要追杀他？”
世界毁灭？
庄洪进看向远方大漠，仿佛在回忆过去。
挺难想象，虚境的修士，心性超绝，早已摆脱灵气，能利用各种能量，可以在任何世界活的很好的存在，居然也会为过去怅然。
“不，是世界寿终已死，恋栈不去，盯上了朋友的‘财产’...要知道，早在我还小，刚刚踏入修行界时，弦霖就已经是我们的世界、天意的朋友了。“
庄洪进突然一笑：“那也是个老顽皮了。明明是个与世界同级，更在有些地方超越世界的存在，却总是只表现出当前环境内最顶峰的境界和实力。与武者打的时候，就表现出先天大成的实力，与我们打的时候，就表现出虚境巅峰，化虚大成的实力。”
陈逐有点懂了，这就是天罚之战失败的原因——围剿的最强者也才洞虚期，哪怕有天罚之眼帮助，也远远不能击败化虚大成的弦霖。
真能杀了，弦霖还会掀桌子。
庄洪进继续叙述：“世界死亡，天意虽然扭曲，但也想活下去，便盯上了本质与祂同级的弦霖，计划一口吞掉弦霖，李代桃僵，延续死亡的世界。我一度认为这并不可行，只可惜数百年求索，却找不到任何救活世界的方法，只能选择天意。”
然后就失败。
陈逐默然，有点理解庄洪进消除信息的做法了。
看着存身的世界渐渐死去，就像看着家中到了寿数的老人，任凭医学再先进，也救不活了。
只能选择善意的谎言，不告诉‘老人’——也即现世里的普通人——寿命将尽，让他们过好最后一段时间。
医生：想吃啥就去吃，想玩啥就去玩，开心最重要。
陈逐端详着庄洪进：洞虚修士，居然露出一丝暮气...坚持数百年的目标失败，又眼睁睁看着自己出生的世界死亡，不得不逃离，他的修为，不会出问题了吧？
“庄院长，以您的洞虚修为...”
庄洪进苦笑摇头：“小友看出来了啊。我已经不是洞虚期。离开现世，心志受损，早已跌落到窥虚。”
许是很久没见过故乡之人，又不担心陈逐能伤到自己，更可能是因为心志受损，庄洪进才轻易倾诉——从洞虚跌落到窥虚，不知道得跌落多少个陈逐...陈逐修为太低，不够作为单位。
陈逐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继续问下去。
在他人心境受损，修为大降的时候乱打听，是很不妥当的行为，打算趁机杀人越货，一波吃饱吗？
就算陈逐与虚境的距离太远，又与庄洪进建立了基本的信任，也不合适。
于是转移话题：“庄院长，您今日到此...”
庄洪进收敛情绪，慢条斯理地品尝茶叶后，才说：“不是大事。你阵斩7万辽军的动静太大，老朽来看看，盖世妖邪陈渊流会不会因为杀戮过盛而入魔。”
原来如此。
所以察觉我煞气不染周身，排除我入魔屠戮天下中原的可能，就有点放松。
应该也有看在归一修行的前辈弦霖的情份上，才跟我说这么多话。
“庄院长请放心，晚辈心志稳定，远不至受杀欲操控。”
庄洪进呵呵笑道：“喝茶，再不喝就凉了，浪费可耻。”
陈逐抿一口茶，没尝出什么味道，只得干巴巴地赞一句好茶。
“呵呵，不懂得享受生活，有点味道了。”庄洪进摇头，笑声不停，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们归一修行，心性稳定...冷漠，不太会入魔。呵，说起来，你如果见世界毁灭，应当不像老朽这般脆弱。”
陈逐皱眉想了想，想不出自己面对世界毁灭时，会是什么心情。
会吗？不会吗？
只有见到的时候才知道吧。
“你们道门修行，种类真的很驳杂啊。有探乡城这类跳脱在天地万物之外的修道者；也有玄机子这老道，身背乾坤，以挽狂澜于既倒为己任的修道者。”
庄洪进感叹着，说起玄机子，流露出一点担忧。
“敢问庄院长...玄机子前辈近况如何？”
现世有两只救世小分队，儒门庄洪进从俗世入手，昆仑玄机子从道的层面入手。
失败后庄洪进的修为跌落到窥虚，不知玄机子跌落到了哪里，就此死去也有可能。
“看着我们离开，抛下现世，居然还挺担心我们？那老道没事，也就是跌到了窥虚底线。”
“呃...”
陈逐想起了以杨教授为代表的，帝国谛听部成员。
说起来，谛听部的研究员们其实很鄙夷你们临场逃脱的行为，认为大家一起合作，能人定胜天呢。
“好了。”庄洪进长舒一口气，“离开现世百余年，又再得到了故乡的消息。此行大有所获！小友既没找到探乡城，也没有修行界同道交流，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老朽会酌情回答。”
庄洪进离开现世八个月，经历‘百余年’实属正常。
因为每个互不接触的世界，时间流各自运行，并没有统一的快慢比例。
陈逐来回穿越三次世界，早已见怪不怪，便认真想想，自己有没有什么事情想问。
自己有专业的私人教师磬音，没什么修行上的问题；也大致知道了现世修行界数百年变迁，天罚之战的缘由。
问些什么呢？
“庄院长，以您虚境的修为，要应该很容易就能改造北宋，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与政客们玩政治游戏呢？”
以陈逐的行事风格，一旦有足够的能力，便要强行清除腐肉‘切除病灶’，再或亲自下场定立秩序，或辅助有志势力重建秩序。难以理解庄洪进慢悠悠的风格。
十一年了，如果没有陈逐乱入，知下学派才刚刚在官府中占据一席之地，‘厘疆’变法也进度缓慢。
以现世的科技发达程度，仅七情、万物等几个丹境魔修便可呼风唤雨，贯彻自己的意志，执行心中向往的施政方针。
更遑论当前世界：北宋的国力，在现世帝国面前就是渣渣；丹境魔修，在虚境大佬面前更是连灰尘都算不上。
为什么不强行打碎腐朽的旧世界，定立崭新的规矩，再在实践中慢慢使体系自我清查纠错。
虚境修士能做到以一己之力，实时监察北宋全境，确保随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哈哈哈，确实是小友的风格。却不知，我儒门修行，与你们道门修行有根本性的不同。”庄洪进抚须大笑。
“晚辈但请院长传授机宜。”好像问了一个很门外汉的问题，陈逐并不觉得尴尬，立刻问道。
“我儒门修行，以治理天下，协理资源，使幼有所养，老有所依，使江山社稷能为人民所用，文明可持续地不断进步。而这一切，都需要文明经历磨难，逐步总结出实事求是，适合自己情况的方法理论，才能酝酿出强大的内生动力。这么伟大的功果，并非外部干涉，就能轻松做到的。”
庄洪进停了一停，略显期待地看向陈逐。
陈逐回答道：“所以加入这个过程，亲手参与秩序的制定，引导内生动力的产生，调整社会体系的过程，便是儒门修行的方法。”
儒门修行，起手诵读经典，进而在治世的过程里知行合一，成就修为。当然也需要学习一种的修行吐纳功法，吸引灵气完成跃升。否则也治世空想，说不定还因为太过劳累，身体更虚，死得更早。
“然也。”
庄洪进赞赏地点点头，心下暗想，小友听到与自己行事作风不同的理论，并未急声反驳，看来不是个顽固的石头，真的有可能在归一修行路上走下去。
属实难得。
“说到这里，老朽有一段游历，愿为小友分享。”
“晚辈洗耳恭听！”
“过去百年，我一直游历四方。这一年，我去到了一处完全凡俗，修行绝迹的世界，进入了一个红色国家。”
在庄洪进嘴里，陈逐听到了一个堪称伟大的国家、民族。
这个民族从血与火中走过半个世纪，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成立了伟大的，代表近乎所有国民利益的国家。
设立底线，明确目标，分辨主要矛盾，次要矛盾，逐次解决，一步又一步地稳步发展，在战争面前以斗争求和平，在瘟疫面前以国民的生命为首要目标。
她感召了无数同道志士一起奋斗，凝聚起无可阻挡的内生动力，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纯洁内部，稳步前行。
“红色...真的能有这种国家？没有高修为筛选出具备高心性、高道德的境界，且境界永不退转的领袖，真的能建立并维持这样的国家？”
陈逐倍感震惊，没有永不退转的境界，怎么保证不忘初心？怎么保证不把手段当成目的？
普通人的寿命有限，就算保证了一代人，怎么保证下一代、再下一代继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