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传令兵是他的亲卫，平时一向非常懂规矩，可是此刻面对自家主将，还有周围一水的校尉、偏将和职位稍微低一些、但是也明显比他要高了许多的军官，他的脸上可以看见满是慌张，连平常的那些礼仪、规则都要忘光了，脚步都有些踉跄了。

“来了？是什么人来了？”那名雍州将军已经完全没有心思介意这一点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心中像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同时也紧张了起来。自己等待已久的东西终于到来了。

长安城突然发生了那么大的混乱，这也实在太奇怪了一些，背后的水可能有多深，他不知道，却多少能猜到一些。因此，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可是自己手上的雍州军，也是一股相当可观的力量，此刻不可能被这场混乱之中的参与者忽略。

所以，只要自己等着，必然会有人来联系自己的。虽然联系的结果一言难尽，可能会卷进这个巨大的漩涡之中，祸福难料，但是不管如何，总比自己一直在这里按兵不动为好。那样的话，最后的胜利者不管是谁，恐怕都是会清算自己的。

可能因为首鼠两端的罪名而被杀，今上绝对干得出这种事情来，换做田相可能不会直接杀自己，而是派人来接管雍州军，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能有善终了，自己回去以后只会死得更惨，还会牵连家人，毕竟只要自己活着，就是田相执掌雍州军的祸患。

“是……是……”那名传令兵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正堂门口一声大笑传来:“蒋将军看来已经做好准备了啊？那就好，本相已经等候了多时了。”

说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人穿着一身血红色的披风，披风随着他的快速前进而向着身后高高扬起，身后约莫十几人，个个都是看起来十分精悍之辈，左手边是一个摇着折扇的文士，右手边的则是一个瘦高的剑客。

为首那人看起来肤色偏黑，个头也不算很高，从身材上讲甚至已经有点发福了，唯独一张脸上的五官却是十分可堪一看，完全将身材造成的负面影响给抵消了。下颌留着一缕短须，双目之中光芒如电，带着一股久居人上的强横气场。

随着他们这些人向前快速前进，一股气势如同山一般压了下来，而且还在不断越压越低，让军衙堂上的众人们都已经纷纷呼吸不畅，身体颤抖着不敢轻动。终于，他们停在了主位的桌案之前，就如同那座山终于压在了众人的身上，周围的中将佐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田相。”唯一还能站着的就是那雍州将军了，他低着头轻声道，汗流满面。

那人就是田蚡了，他见面前的雍州将军未曾下跪，眼中精光一闪，不过未曾发难，而是笑道:“蒋涤将军辛苦了，雍州军在这种时候能够保持稳定，不受到混乱影响，不愧是老成某国啊。事后本相定然向陛下请旨，为将军报功，想必位列九卿、再加封一个侯爵是免不了的了。”

高祖曾斩白马与群臣盟誓，非刘姓宗室不得封王，非立有大功者不得封侯，因此侯爵，哪怕只是个亭侯，也可以算是臣子的人生巅峰了，更不用说位列九卿了，仅次于三公，这是他原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此刻的他却并未有多么惊喜，因为这种事前的空头许诺，究竟需要他付出什么呢？世上可没有白吃的馅饼，只能干笑道:“相国过誉了，这是末将的职责。”

“哪里，能时时尽忠职守就已经很不错了，”田蚡笑了笑，突然间语调一边，声色俱厉，“可是整个雍州的安危，都在你的身上，如今如此危局，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蒋涤知道关键部分就要来了，只好低头跪下。

“唉，也不必如此。”田蚡突然又笑了起来，伸手将他扶起，“虽然有人围攻宫城，陛下震怒，下了密旨让我带夺了你的权，让我带人进宫救驾，但是我终究是知道你的功劳的，也知道这不怪你。只要你好好配合，陛下面前我自会分辨，我的承诺也依旧有效。”

懂了，完全懂了。蒋涤瞪大了眼睛，即便是冲穴境的修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剧烈喘息着。这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就是田蚡。只要听话，跟着他一起进攻皇宫，绑在他的战车上，九卿封侯；不这么干的话，可能现在就得死。

他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被好几股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气息盯住了，这其中怕是有不少化神境的修士，一旦自己说个“不”字，可能立刻就会把自己击毙，强行夺权。自己又没受到什么重用，何必要替这个小皇帝去死呢？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田蚡的脸，却见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逼视着自己，像是在要自己立刻回答。他的脑中闪过了无数画面，金殿封侯，家人的面孔，最终停留在了外界凄惨的场景和无数百姓残尸，咬了咬牙:“田相可有虎符？”

“你说什么？”田蚡一时之间简直不敢相信，“我为武安侯，无权掌管你雍州军吗？我是陛下的亲舅舅，我说的话你竟敢质疑？”

“若无虎符，恕末将不敢从命。”蒋涤咬着牙，豁出去了。

“好好，看来你不是渎职这么简单了，是在有意放纵吧？圣上待你不薄，你竟敢行此悖逆之事。”田蚡冷笑道，也不再理会这个不识抬举的人了，“杀了他。”

身后那名剑客猝然出手，一道剑光斩向蒋涤。然而就在同时，蒋涤也动了起来，伸手如同鹰爪，抓向田蚡的咽喉。

“找死。”田蚡冷笑一声，身前突然出现了一层防护光照，将那一爪直接弹开，而那道剑光也稍稍变了个方向，没有直接击杀他，而是将他伸出的前臂一剑斩落。

蒋涤一声闷哼，却并未有什么沮丧的情绪，而是双目之中亮起了光芒。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能拿住田蚡，但是他想赌一赌，只要自己对田蚡出手，哪怕身后的护卫笃定自己绝对造不成威胁，也不敢赌。

现在看来，自己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