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不够，我也不养老了，后面的日子都给杨大厨当仆人。”杜久元这一字一句，像是蘸着血的刀子，直往杜立志心头扎。
生母早丧，养大长大的父亲，宁可卖身为奴赔钱，都不愿意相信他。
“我不愿意。”杜立志第一次正面直接的反抗父亲。
“你再说一遍！”
“我，不愿意！”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杜久元挥舞这藤条真抽了下去。
“棍下留人！”杨松急急赶来，手里居然拿着菜刀，直接一刀劈下，把藤条劈断。
“您别冲动。”杨松很尊重杜久元。
杜久元这个人很宽和仁义，他是个好掌柜，也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父亲。
只是他总忍不住要把杜立志当成孩子，希望他稳妥些再稳妥些。
上了年纪的人，有大半辈子的经验教训。
又是生活在白水城，杜久元习惯了稳妥，习惯了不出错。
他只有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家人，他得保护好儿子。
以保护疼爱之名，夺取了杜立志太多自由。
不能说他错，只是杜立志有些可怜了。
杨松道:“是我同意他那么做，我觉得他做的对，我相信他。”
“这可是大事，白水城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做过这种事。”
吗，没人做过，就没有前例可以学习。
走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太危险。
更何况:“这肯定是把您全部身家都压上了。”
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最好就什么都不要做。
“在您之前，白水城也从来没有哪家酒楼愿意用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年轻人当大厨，更何况，您当初肯定能看出来，我是难民。”
做客栈掌柜的，天南地北的人见得多了，都有一双火眼金睛。
“第一次见面，您就敢用我。咱们总共才认识半年多，您就愿意让亲儿子来给我当掌柜，这放在白水城任何一家主顾那里都不可能。”
杨松从前是天香楼的厨师，也是伙计，孙立志是少东家。
结果，要少东家反过来给杨松打工。
多少人都拉不开面，杜久元却让杜立志来了。
“您本来就常做没有先例的事，怎么就拦着儿子？”杨松道。
“我这不是怕……”
怕什么？
怕杜立志一个不小心搞砸了，怕他背上一身债，怕他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当爹的总是这样，令人很无奈。
“怕也晚了，钱该花的都花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不如就让他做到底。”还有这样安慰人的:“万丈深渊跳下去，也是前途万丈。”
听着不对劲儿，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来自网络鸡汤的神秘力量。
杨松拉着杜掌柜喝酒，整个百凤阁和天香楼的人都跑来了。
账房薛先生道:“掌柜啊，你得信任少掌柜，他不是那种莽撞的孩子，我看着他长大。”
姜丝道:“我没看着少掌柜长大，我跟着他快四年了，客人们有什么事就没有少掌柜解决不了的。”
“对啊，您就相信少掌柜！”
“看着是花了很多钱，不过每年的客商不都很多？”
“老杜啊，你就信你儿子，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
每人都过来找杜久元，替杜立志说情。
还有不少主顾。
“天香楼不早就是立志这孩子当家了？他不想守城，想干大事，有这份上进心你老杜就该偷着乐了。”
“这要是我家儿子就好了！”
“老杜，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看立志这孩子挺好！”
“少年人长大了，你就该放手让他去闯，你这前怕狼后怕虎，可不像年轻时候。”
……
杜久元被灌醉了，轰轰烈烈的大睡一场，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醒过来。
杨松又过来找他:“我家大掌柜守着他爹一整晚，天亮了他还有公事得忙，我把他赶走忙去了。”
“我睡了一大觉。”可不是一大觉？杜久元睡了一天一夜了。
杨松没打断他。
“在梦里过了一辈子。”杜久元道:“我看见我祖父背着小包袱在城里过活，杨大厨你可能不知道我祖父那时候其实就是店里跑堂的小二。
那是家小店，我祖父前厅后厨的活儿都得干，每月里主家还要克扣他的月钱，他从来没抱怨过。
在那干了七个月，就把大厨的手艺都学会了，当即辞工去了稍微大些的酒楼，这次没当小二，进了厨房打杂，这次的主家厚道，看我祖父勤快，特意给大厨封了红包，请大厨教我祖父做菜，我祖父拜了大厨为师，学厨有成，主家把独生女嫁给他，酒楼的生意也红火。
我祖父当了展柜，对岳父岳母孝顺，对大厨师父也孝顺，大厨前面的三个儿子都夭折了，只留下一个小儿子，大厨年纪大没几年也去了，我祖父就把大厨的儿子带在身边教手艺，教成了也让他当了大厨。
我祖父之后，杜家的孩子天生不爱厨艺，只能当掌柜，慢慢积累，才有了今天的天香楼。”
他们杜家人，连续三代人的积累，终于有了今天。
杜久远的爹当初只是那家三流酒楼的掌柜，不知道摸索了多久，才攒下天香楼。
真正让天香楼唤发光彩的是杜久元，只是后面几年，一品楼和醉杨柳太过强悍，杜久元又念旧，天香楼才颓势多年。
长久的不得志，令杜久元不得不保守。
“醉杨柳不说，一品楼是从外地高价请了大厨，从前的大厨都沦落成小厨，连二厨都算不上，还被一品楼用了契约制衡走不了。您做不了这种事。”
一品楼走得就是砸钱的路线，跟百凤阁对面那个食为阁一模一样。
至于醉杨柳，杨松觉得很有意思。
曲如雪和曲如月这对姐妹，居然是从江南跑到白水城开店。
从锦绣江南到边境城，真是有意思了。
更有意思的是，一对姐妹花，很漂亮的姐妹花居然没人敢惹。
据说黄员外是她们背后的靠山。
还听说知府是她们的靠山。
传言太多了。
天香楼能在这种攻势下活下来不容易了。
杜久元也终于道:“立志也没做错。”
这老头终于承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