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扶余旧闻

嗷呜！

风雪中，一声虎啸传来，几只在林中躲避寒风小鹿慌忙跳出了自己的藏身之地，暴露于白茫茫的原野之上。

一阵腥风传来，茫然无措的小鹿不顾身后母亲的呼唤，在本能的驱使下胡乱奔跑，“唧嗯～”一只头顶有片云彩般白毛的小鹿在匆忙间摔了一跤，几番挣扎也无法起身。

躲在林子里的母鹿看着孩子可怜的嘶鸣，最终下定决心走出了藏身之地，向着自己的孩子奔去。

暗处，一只斑斓猛虎匍匐着身子从母鹿背后出现，在寒风的掩盖下，不论是受惊的小鹿还是警觉的母鹿，都没有发现背后的猎手。

在母鹿的帮助下，小鹿终于站了起来，还没等它与母亲亲昵一番，小鹿就看到了母亲背后那双可怕的眼睛，还有随之出现的利爪。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母鹿选择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用身体挡在了小鹿身前，闭上眼睛，迎接死亡的到来。

可是过了好一会，母鹿都没有感觉到利爪撕碎自己咽喉的痛苦，轻轻睁开眼睛，母鹿惊讶的发现，刚刚扑向自己的猎食者，此刻已经无力地趴在了雪地上，身下是一片殷红的血液。

一枚黑色的箭矢正随着猛虎挣扎的呼吸在它身上颤抖，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强大的力量，让这只扑食的猛虎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哗啦啦，远处的树枝突然剧烈晃动，将积雪抖落，竟然露出了两个人影，对于危险的警觉本能让还在懵懂状态中的两只鹿站立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两人的组合很奇怪，一个人身上披着野猪皮制成的简易外袍，一看就是某个部落的野人之流，而与他同行的人，却穿着整齐衣衫，虽然没有华美的纹饰，却看得出这身衣物的精致，而且衣物风格有着浓烈的燕赵风格。

穿着衣服的男子从树上跳下的动作让人看起来都觉得十分得体，即使在山野间，行走起来也目不斜视，仿佛是走在规矩森严的宫殿内。

男子来到奄奄一息的猛虎身侧，轻轻叹了口气，“殷啊，你感动于这只母鹿的母爱，想要救下它们，可是你又怎么能随意夺走虎的生命呢？需知，也许就在不远处的山窝里，就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幼虎在等着它回去啊。”

男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燕国口音，但是语调却不同于燕国常有的高昂之气，反而有些低沉。

被称之为殷的野人竟然能够听得懂男人的话，不好意思地苦笑一声，露出尴尬的神色。

“子之尊师……燕师，殷知错了。”

憨厚的野人无意间喊出了这名燕国男子的本名，子之。

听到这个名字，男子眼中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转手对那两只呆愣的小鹿挥挥手，示意它们离去，随即陷入了沉思。

五年前，燕国那个老迈却未曾昏庸的王——燕王哙，做出一个改变了子之一生的决定，“禅让”，这个自家天下以来就成为传说的词语，竟然再次出现了。

本为燕国国相的子之，因为出色的能力与名望，被禅让为新的燕王，是为燕王子之。

一心壮大燕国的子之并没注意到，本该坐在王位上的那个人，太子平，对他原本尊敬的目光里，夹杂上了一丝怨恨。

最终这丝怨恨在两年前，也就是子之三年爆发了，太子平与将军市被谋反，这场反叛很快就被早已尽得燕国民心的子之简单平息了，但是，它却让那个强大的邻国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插手燕国内政的机会。

齐国借燕国内乱之机伐燕，不到两月便入燕国国都，斩燕国老王哙与子之。当然，这是中原人所听说的故事。

那个在传言中被斩首于乱军之中的子之，被家中奴仆所救，改头换面一路北向而亡，逃入了茫茫林海雪原之中。

原本近千的家仆与护卫，在齐国追兵的追杀下，还有林中猛兽的袭击下，没多久就只剩下不到百人，可即使如此，这些人也依旧忠心耿耿地护卫着子之。

当他们在雪原安身立命后，家仆们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来拯救子之那颗死去的心。他总是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让燕国遭受了战乱之苦，燕王哙也因此被诛。

很快，这些仆从们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附近有一群胡人，或者说是野人，他们皮肤白皙，金发碧眼，还在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艰苦日子，而且不懂得文明为何物，如果说对于一个心怀国家的人来说，有什么事值得他重新振作的话，那一定是教化方外之人了。

仆从们没有猜错，看到这些可怜的野人在寒夜里冻饿而死，吃着生冷肮脏的食物暴病而亡，子之那刻冰冷的心重新热络了起来，他找到了自己新的使命——教化这群野人。

于是子之化名为燕师，意为燕国来的师长，开始了对这支野人部落的教化，这支部落，就是后来的扶余族。

扶余人的天赋让子之都觉得有些惊讶，这些人因为总是要抢夺野兽口中的残羹冷炙，竟然有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羡慕不已的特点——夜眼！

他们能够在夜间如同野兽般看清一切，而他们的眼睛也不会和野兽一样反射绿光，当他们学会了使用中原制造的弓箭后，简直就是暗夜中无敌的猎手。

很快，越来越多的野人聚集到了一起，从一开始的只有金发碧眼白色野人前来，到后来只要是无家可归的野人都来此聚集，一个新兴的部落就此诞生了。

没有人知道，这片常年被冰雪笼罩的林子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般的部落，他们在一个失意的中原人教导下，学会捕鱼，学会狩猎，甚至还在有效的土地上学会了种植庄稼，文明程度俨然毕竟了中原的一些小国。

两年过去了，子之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份宁静的生活，如今的他，也能跟着扶余族最精锐的猎手一起在寒冷的日子里出门捕猎了。

踏踏踏！

子之正准备让殷给眼前的老虎一个痛快，却突然发现，刚刚逃走的两只野鹿正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而在它们身后，还有数不清的动物在匆忙逃命。

“又来了吗？”子之眼里露出悲伤的神色，而一旁的殷，则深吸一口气，露出坚毅的表情，“燕师，您快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子之没有动，两年了，深知子之并未死去的齐国人，没有停止过对他的追杀，无数次派人潜入林海搜查他的踪迹，每次都是这些刚刚在他这里学会了什么叫做仁义的野人们挺身而出保护他，让他得以活命，而那些扶余族人，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殷，齐国人已经几个月不曾出现了，我本以为他们早已放弃追杀我这样一个无用之人了，可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再次出现了，我不能再连累你们了，我欠你们的已经够多了。”

还没等子之说完，殷就连忙摇头，“尊师，不是这样的，您教会了我们如何生存，让我们免于被野兽袭击，让我们吃饱穿暖，您是我们扶余的恩人，怎么可能欠我们什么。您快走吧，我们也没有想到这些可恶的敌人还会来，是我害您陷入了危险，您快走吧，不然我将来要被族人唾骂的。”

二人争执之际，衣甲鲜明的战士却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殷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子之，显然是打算用自己作为肉盾来最后保护子之。

可是当子之看到这群战士的穿着后，就明白，今天，来的不是齐国追兵。

这样的打扮，是燕国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