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辉做好三菜一汤，把饭端出了厨房。饭厅虽然说是饭厅，但看起来也是一团糟糕。所谓的餐桌似乎被林锦当做了临时的堆放台，上面放着许多奇奇怪怪的零件。

林锦匆匆把那些零件扫进纸箱子里，给段明辉的菜腾出空来。

小c看看那一桌子菜，对林锦说，“主人，小c也要吃饭了。”

“乖，快去吧。”林锦拿着筷子说。

段明辉倒是好奇小c是怎么吃饭的，只见小c从自己的身上拉出了一条充电线，抬手就按在了旁边的插座上。

小c的显示屏上没有了表情，只有待机充电的电池显示。

“它饿了就会自己充电？”

林锦把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唔……当然，如果事事都要我操心到位，那就不是人工智能了。”

段明辉托着下巴，“少爷，您怎么不直接说自己懒呢？”

林锦的筷子一顿，抬眼看去，“你这话就不对了。人类社会科技的发展，从机器取代人工之后，其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便捷人类的生活。懒惰是人类骨子里带来的劣根性，不好意思，这一点我不打算违背我的基因。”

“……您还真是有理有据啊。”虽然理由听起来实在太扯。

两人吃晚饭，段明辉把碗刷干净后便准备离开。来到玄关，他把身上的防护服和鞋套放回到原位置，“张管家很担心您，您把手头的实验结束之后，希望能够在家多待一段时间。”

林锦抱着双臂倚在墙边，神色间透着一丝倦色。她打了个哈欠，“放心，我有打算休个假，我不会让我的脑细胞死完的。”

段明辉细细瞧了她一瞬，旋即点头，“我走之后，您好好休息一下，我改天来接您。”

之后的一段日子，林锦紧赶着把小c的脑袋做了出来。然而换上去之后，林锦就沉默了。怎么看着还没有之前的电子显示屏顺眼？于是林锦又果断把电子屏还了回来，而新做的脑袋被林锦废弃回收了。做完这一切，林锦这才满意。转念一想，自己离开实验室之后，也不能把小c带回去，于是她只好让小c进入到了休眠模式。

当她再回到校园的时候，刚进班，屁股还没落下，就被闻讯而来的王飞带到了办公室去。

办公室的门被砰地关上，林锦拍了拍自己被扯的有些褶皱的衣领，问，“老师，怎么了？”

王飞把桌上的几张卷子扔到她面前，气极反笑，“你还问我怎么了？”他敲敲那卷子，“自己拿眼睛看，怎么回事？一科也就算了，你全都给我交了白卷？！”

林锦拿起上次的周考卷子，歪着脑袋在脑袋搜索了一下，这才想起，“哦，考试的时候实在太困了，就没忍住。”

王飞好歹也算是带了林锦一年的班主任了，对于林锦的性子那是在清楚不过。听他这么平淡的说出口，显然是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好，不过就是一次周考，不放在心上也就算了。但是！王飞把语文试卷翻了过来，指着作文那一面说，“你睡着是吧？这个呢？你别告诉我你考场上梦游还默写物理公式！”

“那个啊，我刚睡起来突然想起来几个公式。反正空着不太好看，就随便写上去了。”

“你好歹默写点古诗词都比这个强！”

王飞深吸了口气，怒道，“把你家长给我喊过来！”

当段明辉第二次作为家长被请到学校的时候，他已经很淡定了。他走向校门口的林锦，问，“少爷，您这次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上次周考睡着了。”林锦坦诚道。

“好，我明白了。”段明辉知晓她交了白卷，甚至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还是想的太天真了。

当他坐进办公室，从王飞嘴里听得前因后果之后，他嘴角连虚假的笑都升不起来。

“全科白卷？年级垫底？语文作文还写了物理公式？”

这是人会做的事情么？段明辉满脑子问号。

王飞点头，“我想问问你，你们家是怎么教孩子的？”能教出这样的奇葩，家长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段明辉深吸了口气，职业微笑，“恕我直言，林锦的教育问题我们从来都是采取放养政策。因为林锦的成绩一直以来都很稳定，只是不定时的会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还请老师多多包涵。”

“这样可不行啊。”一听是放养政策，王飞就忧心起来，“你也看到了，林锦这孩子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这还算好的，如果将来高考的时候他整这么一出，哪个学校他考得上？”

应该说是林锦根本就没有认真对待吧，他所有的严肃和认真都放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实验上了。额，不，也不算乱七八糟，能把人工智能机器人都研制出来，这样的科研成果，放到国家级研究室都是被人争抢的存在。

可惜，林锦这人根本没有往正常方向发展。

心中默默吐槽一遍，段明辉对王飞道，“关于林锦的教育问题，我们会更加严肃的对待的。不过，林锦也和普通孩子不一样，这一点，也希望老师能够用一个不同的方式来对待他。”

王飞叹了口气，“太聪明了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智商方面没的说，就是态度方面……简直让人一言难尽。

沉着脸走出办公室，林锦已经不在走廊。段明辉拿出自己的手机，站在栏杆边，向下望。

电话很快接通，“林老是么？是我，段明辉。是的，关于少爷有一件事我想您应该要知道……”

老宅。

“交白卷怎么回事？”

林锦被带进林老爷子书房的时候，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当听到林老爷子这句质问的时候，林锦就知道肯定是段明辉告了密。

啧，段明辉跟个间谍一样。林锦纵然有些郁闷，但对于林老爷子的质问还是实话实说道，“……太困了，就睡过去了。”

林老爷子二话不说，抓起桌上的摆件就砸了过去，“睡过去？我看你是做实验做魔怔了！”

林锦往旁边一闪，玉貔貅就砸在地上碎成了两半。她倒吸一口冷气，“您这是想断子绝孙？”这要是瞄准的是她的脑袋，那可得砸死个人。

“你就气死我吧！”林老爷子靠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吸着气，“我告诉你，下次周考，你要是再敢给我交白卷，再往卷子上写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立刻给我转回文科班，实验室我也给你封了。”

“我让你做实验，我让你……”林老爷子抬着手，手指指着林锦，“你要是敢学苏华那个混账东西，老子宁愿在外面领养个！”

“爷爷，您别动气。”林锦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按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眼见林老爷子气成这样，林锦心中涌出浓浓的愧疚，“我以后不会了。”

“你保证？”

“我保证。”林锦点头。

见她的神色认真并不像是敷衍他的，林老爷子的面色这才缓和。他拉住林锦的手，语重心长道，“小锦，虽然成绩不能代表一切，但我和你母亲都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林家的未来都压在你身上，如果你父亲还在的话……”

“人死不能复生，这些话不用说的，我都知道。”

林锦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林老爷子也知道原因，眸色黯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却还是换了话题，“……下个星期我打算去趟阳光福利院，你也一起去吧。”

阳光福利院是京城最大的一所收容孤儿和弃儿的院所，是国家审批后，由林家全权出资。林老爷子平日喜欢做慈善，除了集团名下的一些慈善机构的活动之外，阳光福利院因为就在京城，所以最让林老爷子上心。

林锦愣了一下，“我也去？”

“人老了，有些事情力不从心。你明年也要十八了，我想着十八岁就让你接触接触，等到你大学毕业，差不多也就能全面接手公司了。”林老爷子笑了笑，“慈善事业是林氏的门面，无论是出于本心的善良，还是集团所需要的一种正面形象，你都需要好好经营它。就像对待一次商业合作，不可有半点马虎。”

“……我知道了。”

从书房离开，林锦往自己的屋子走。她的脸色有些沉重，对于从前的她而言，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她的生活里只有数字和实验，不喜欢和人常来常往就是讨厌那些情感里的虚假东西。

但现在她忽然发现。人类的情感里也有真实的，就像林老爷子，何晴对林锦的情感，那是属于家人的关心和期待。同样的，像经营慈善的这类事情，本身就是真实之中掺杂着虚情假意。

说到底，不过是各求所需。

她看着院子，忽然发现树丛后面有人。走了过去，是段明辉坐在石凳上正望着发呆。

“在看什么？”林锦也望了望天空。在山上的星空总比城市里看到的更加璀璨，漫天星河犹如在黑色的幕布上撒了银粉，美丽得让人心神向往。

段明辉收回眼神，看向林锦，“林老训完话了？”

“拜你所赐，差点被玉貔貅砸死。”林锦想起来就手痒痒，在段明辉面前比了比拳头，“你觉得我现在把你打死的可能性是多少？”

“我在国外练过格斗术。”言下之意，少爷您没有可能。

林锦撇嘴，在一旁坐下来。段明辉此时已经无心欣赏星空，他觉得林锦此时此刻仿佛压抑着什么，又或者，在思考着什么。

“少爷遇到了难事？”

被这么问，林锦忍不住抬眼看向他，“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她没说都知道？

段明辉轻笑了声，“其实相处久了，少爷想什么我能看出来。”顿了顿，他问，“能让少爷犯难的事，大概不是成绩问题吧。”

“……完全正确。”林锦无奈自己被段明辉完全看穿，但不得不说，段明辉虽然平时喜欢和她对着干，但有时也是个很好的发泄垃圾桶。

他听进耳中的东西，不会再吐出来。

“爷爷让我下个星期和他一起去阳光福利院。他说，慈善事业无论是出自本心还是商业利益，都是林氏集团的门面，他希望将来我能够打理得好。”

段明辉张了张嘴，“……这样，难道不是正常的么？”

“我只是在想，”林锦的指尖摸了摸桌面，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人类是付出就期盼着回报的动物，但却总喜欢用道义标榜自己。或许，大部分人不会认为这是虚伪，因为这是人类骨子里就带着的东西。可是我，真的不喜欢。”

如果真的是可怜那些孩子，放手去做倒也无话可说。但是，在给予帮助之后，又希望以此来标榜高尚的形象，从而获得商业利益……怎么说呢，这大概是社会上已经被人类自己默认的一种模式。

段明辉虽然知道，但也没有想过真的有人会对这样的事感到厌烦。更何况，这话还是从身为林家继承人的林锦嘴中说出来的。

“少爷，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林锦。”

段明辉轻叹了一声。他喜欢随心所欲，喜欢按照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行事。虽然有些时候的行为让人捉摸不透，但怎么看都不像是林家能够养出来的孩子。

林锦眼皮一跳，“为什么这么说？”

“林家是商业帝国，帝国在建立的过程之中，一步步走出来都要合乎社会的规则。所谓的与众不同，其实对于社会而言和怪异没有差别。”

“从某方面来说，一些虚伪的事并不会对他人产生伤害。就像您刚才所说的事情一样，其实对于福利院的那些孩子而言，这或许是改变他们一生的唯一机会。”

段明辉看着林锦愣神的模样，微微一笑，“当然，我也不是说您的思考很幼稚。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原则，底线，这一点您做得很好。但您也需要思考，在未来，您现在所维持的这些东西是否能够让您撑起林氏集团。”

“您现在所处的环境是平静的，无风无浪，凡是都有别人给您撑着。但在您真正接手了林氏集团之后，很多东西其实都需要改变。”

段明辉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不单单只是思想，还有心。”

林锦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