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女真败北, 高兴的何止有科尔沁。
在叶赫动手之前，乌拉先坐不住了，适时地掺和上一脚, 以为自己能从中捞点什么。
不过倒是叫他失望了, 努尔哈赤直接将人打回了老家不说, 直接手刃了当前的首领，也就是布占泰的亲哥。
他一手扶植了布占泰上位, 双眼充满期待:“等回去以后，你就是乌拉的新贝勒。”
就和沉寂的哈达一样, 多个傀儡多条出路。
送他出发的那天，雾蒙蒙的, 空气里都带着寒意，仿佛在迎接冬的到来。
东果先裹上了皮袄, 搓着手心呼了一口哈气，而后拍拍布占泰的肩膀:“别难过, 我会记得你的。”
佟子衿:“……”
闺女的渣女形象已经深入她心。
本来以为她会伤心一阵子，至少三五天的时间里都会念叨念叨布占泰, 怎料马车影子才出了视野，她就迫不及待地感叹道:“额娘，好想邀请吴孟明来辽东玩儿。”
才送走一个, 又要迎来一个么？
努尔哈赤回头看了看她，委婉地拒绝了这一请求, 就说:“不行。”
他没多说什么, 东果便想再磨一磨，万一撒个娇，阿玛就答应了呢？
佟子衿旋即冷了脸，孩子被宠得太过了, 在北京的时候任由她放肆，不代表回了辽东也还能继续下去。
她垂眼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面色凝重:“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想想今天下局势也知道，建州女真是怎么个情况，不可能请他来旅游的。”
不能怪她有两副面孔，纯粹是形势使然，她不得不为了大局观而打击东果。
两情相悦不难，情投意合也容易，但是站在两方立场上，他们其实算是敌人来着。
尤其现在，大战已经初现端倪，科尔沁、乌拉，下一个是叶赫、辉发，那么整个东北平定了，下一步会是哪里？
但凡脑子清醒一些，都不会提出让锦衣卫的人来辽东作客，她看这是想瞎了心。
东果瘪了瘪嘴巴，没再强求。
本以为偃旗息鼓，能让她消停一阵，谁知道翌日就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一封信，说是女
扮男装跟着努尔哈赤上了战场。
这回打的还是乌拉。
也绝不是她胡闹，当真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布占泰如愿回了乌拉，却没有安心做他的国主贝勒，反而跑到了叶赫去求娶东哥，说什么乌拉、叶赫都是一条心，共同率兵来打建州。
佟子衿轻轻合了眼，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白长了一张皮相，本质上还是那个墙头草，果然道貌岸然！
“看走了眼了吧？”她气得哼了一声，又不敢深说努尔哈赤，生怕他生气上火。
男人摇了摇头，只庆幸闺女没有被他勾引了去，否则他就是一拍两散了。
“也幸亏布占泰不知道建州的兵力、www.youxs.org，也不知道你们兄弟俩是假分歧。”佟子衿拉着他的手，后知后觉地惊讶道，“……你早就知道了？”
努尔哈赤握了握她的手心:“那倒也没有完全预料到。”
虽然布占泰隐藏得好，时不时卖乖装孙子，但都是千年的狐狸，焉能看不出他小子的意图？
“和叶赫联姻是个好主意，不过，他还没杀了我，叶赫怎么可能会嫁女过去？”那东哥格格利用男人将几个部落为她叶赫所用，是个有心计的女子。
她不是曾经发过誓，谁杀努尔哈赤，才会下嫁于谁。怎么他活得好好儿的，她先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可能是恨嫁了吧。”佟子衿眯着眼睛，随意给了个回复，她才不管旁人怎么想的，反正她困了。
那东哥格格是嫁不成布占泰的，她一个姑娘家，周旋在几个部落之间，完完全全将自己视为一件商品，说聪明也不够聪明。
许是时代的牺牲品罢了。
也许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但自己选择的，怎么都要走下去。
和努尔哈赤预料得差不多，布占泰求亲成功的第一件事，便是率兵攻打建州。
他也不是毫无准备，在离开赫图阿拉城之前，他给舒尔哈齐留了一封信。大抵意思便是挑拨离间，支持舒尔哈齐做建州女真的首领。
这信拆开后，见者皆笑之。
唯独被褚英告诉的东果，气得不行，前几日还说是朋友，结果背地里干得都是什么勾
当！
“呸，狗屁朋友！”她脑壳一热，当晚收拾了东西，混进了出兵的队伍里。
第一次上战场，她还是有些紧张。
等院子里的丫鬟找不见她的时候，大军已经出发了。再苦再难都没有了退路，不过她还是谨慎起见，穿上了魏先生当时留下的防弹衣。
这东西紧箍着身子不舒服，但是关键的时候能保她一命。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掀翻布占泰下马，给他一箭瞧瞧厉害。敢蒙骗她的后果如何，且走着瞧！
乌拉的兵力已经被削弱大半，这一次有叶赫兵力的援助，他们也算是长了几分能耐。
或者说是，努尔哈赤有意让着。
两方僵持了整整十日的时间，攻不进来，也退不下去。人员伤亡不多，大多时间更趋向于对着叫喊，以声势盖过对方。
但是叶赫显然等不及了。
冬季马上来临，被大雪覆盖的海西女真只会越来越没有抵抗能力，他们需要速战速决，那么扩张兵力迫在眉睫。
努尔哈赤将东果叫到营帐里，交给她一个任务。
“阿玛，我保证完成任务。”小丫头甜甜地笑着，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她翻身上马，扬起尘烟滚滚。
褚英艰涩地张了张嘴，他笑不出来。长姐这一趟行程，他并不抱任何希望。
努尔哈赤听他叹气，眼神滚烫:“你都看出来了？”
月如圆盘，散发着皎洁的光泽。
褚英短暂应了一声，将自己的猜测告之:“新任的总兵大人，该走马上任了。”
杨绍勋的任期已过，他若还是辽东总兵，东果这一趟未必会无功而返。
但新上任的这一位尤继先尤大人，必然不会管他们女真人之间的事。
这么说也不完全对，是不会管其他女真势力攻打他们建州女真。
坐视一家独大，这威胁属实不浅。
“不错。”努尔哈赤迎风灌了一口气，抬脚进了营帐里，“那你可知，我为何偏让东果去？”
褚英顿了顿:“因为她是个姑娘家？”
女子能带来的威胁小，也会让尤大人误以为，他们建州女真已经到了末路之境地，从而达到
轻敌的效果。
不想承认，也只得承认，世人对女子终究还是有偏见。
努尔哈赤斟了杯热茶，叫儿子暖暖手，而后开口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东果与杨家亲近。”
他话点到为止，却叫人恍然大悟。
越是亲近，就越会生疑，对建州女真轻视，对前任辽东总兵的猜忌。
有时候，莫须有的猜忌才最能要人命。
建州女真如今有粮有钱，www.youxs.org，各方势力的出击便是那东风，如今只差最后的一把火。
若燃了，定能烧他个红红火火。
叶赫的两方势力，布扬古和金台吉都加入了此次混战，再加上乌拉和辉发，海西女真三部势力都来了，这东风的风力不小。
褚英站在城头，对着底下的敌方队伍高呵:“我们已经找了朝廷，救兵马上就到了！”
建州女真不怕打仗，只怕师出无名。
而这“名”从哪儿来，对方主动送上了门，焉有不收之礼？
东果扬鞭策马，脸蛋红红的进了营帐，一见到阿玛的时候，差点哭出声来:“朝廷不管——”
她瘪瘪嘴，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少数民族之间的摩擦常有，朝廷若是每一场战争都管，这一年几百场，怕是管不过来的。
她甚至连那位新任的总兵大人都没见到，只是留了个小兵来传话，看样子就是瞧不起人的。
她气恼，撒泼，可惜这些都没有用，讲理都没有地方可讲。
努尔哈赤伸手帮闺女抹了抹脸，慈爱的眼里闪过心疼之意:“你做得很好，剩下的都是阿玛的主场。”
等着锣鼓声敲响，建州女真正式开始反击。
打仗而已，他努尔哈赤就还没真的输过！
老虎不发猫，可别当他是病危了，就凭闺女这几滴眼泪，他都能多揍几个敌方兵。
战火燎原，血流成河。
在白雪落下之前，建州女真大获全胜，打得辉发、乌拉的队伍抱头鼠窜，而叶赫也想投降，奈何他们弯不下挺直的脊梁。
“听说你要娶叶赫格格，恭喜啊！”东果恣睢一笑，眉眼弯弯的，眸中却毫无温度。
她如
今已经不气布占泰的利用了，也不想浪费体力揍他一顿。
褚英教她的阴阳怪气挺好用的，至少人慌了，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布占泰想道歉，但又张不开嘴，他再一次成了努尔哈赤的手下败将，而乌拉只怕是再难有翻身的机会。
他是乌拉的国主，却没有任何权力可言，还不如死了算了！
“前几日不是还威风着，怎么今儿就成了掉了毛的土鸡？”东果看不起他，她有她自己的骄傲，哪怕沦为阶下囚，也绝不会和眼前的男人做一样的选择。
说了两句她便累了，这人没意思，不配做她的朋友。
布占泰左右摇摆着，他告诉自己不能死，只要活着总有翻身的机会。
他犹豫了片刻，对努尔哈赤道:“我哥哥有个女儿叫阿巴亥，她虽然年纪小，但是生得特别好看，我把她献给你，求你放我回乌拉吧！”
东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里久久不能平息。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能相信，有人居然能将不要脸发挥到极致！
“年纪小，有多小？”她咬了咬牙，不等阿玛先开口，就抢了话问道。
布占泰声音低落下来，磕磕绊绊:“五岁了……”话没说完，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上。
东果气得手都犯哆嗦，指着他怒啐了一口:“狗杂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