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解开缠绕的鞭子，站起身来，哪里还有旁的人影？
“去哪儿了？快追啊！”昙岳跺脚。韩相宸收好鞭子，四下望去，只看见黑黢黢的树影，参差着银色的月光，和着一片静谧的虫鸣。
“去哪儿了……”昙岳念叨着，发现看不到贼人去向，便看准一株大树，提气点步一跃而上，使出轻功来，上了树梢顶，打算居高临下张望一番。
“喂！”韩相宸喊了一句，看着昙岳上了树顶，犹豫再三，也跟了上去。
一来，贼人已逃，仅凭月光辨出去向，难如登天，他不觉得上去就有什么用。二来，好容易追到了贼人，方才明明有机会将他擒住，偏偏又叫他逃脱了，韩相宸总觉得昙岳一定要大发雷霆的。其实韩相宸自己也十分恼火，若不是方才被鞭子缠住，哪里就能叫那贼如此轻易走脱？但方才又岂是他一人的过失？要不是昙岳几次三番插入，打断他的招数又让他束手束脚，哪里能这么容易落了下风？他二人一鞭一掌，对着柄长刀原本就占不到便宜，加上相互掣肘，自然没有好结果。可毕竟两人合力捉一人竟叫人家跑了，到底是生气的很。
“唉，不行，找不到了，叫他跑了，唉……”
等韩相宸来到树顶昙岳身旁，昙岳却只是唉声叹气。韩相宸等着她发怒抱怨或指摘自己，没想到她一句都没有说。他沉默久了，昙岳都有些疑惑了，“怎么，你看到什么了吗？”
韩相宸摇头，“未曾。想来是找不到了。”
“是啊，唉，唉……”昙岳又是一阵叹气，仍不死心地张望着，“唉，我这一套掌法拿来拆解刀招还是勉强……不过我们之前的猜测只怕是对的，这人的刀招确实有些章法，应当是正经修习过的。可惜我阅历有限，不曾见过这一路刀法……你可见过？”
韩相宸又回想了一遍，“我也不曾见过。”
“但我觉得这一定是有个门派的，不像是胡乱自学的。”
韩相宸点头，“此话有理。我方才是攻了他十七鞭上他开始进招的。这人显然不善与使鞭的对阵，但仍能回过神来施展自身武艺，可见必定是个日常练功练得纯熟的，否则必乱了阵脚。”
“有理。”昙岳缓缓点头，复又叹气，“可惜我见鞭法也见的少，如今在禅正院过去在光华派都没有使鞭的师兄弟。方才我也有些乱，再说这掌法原本我也没学全……”
昙岳竟没埋怨自己的鞭子碍了她的事，而是先自责，倒叫韩相宸一时不知如何对答，只好也自责道，“我这鞭也没能留住人，还险些伤了你……”
“不。”昙岳颇为认真，“刀利鞭软，他又是个亡命的恶贼，你原本就吃亏的。你这当真是一套好鞭法……是你门派的绝学了吧？你们门派都是使鞭的吗？”
“正是。”韩相宸话音中透着自豪，“我派立派之基便是鞭法，我派……如今只有我一人了。”
“那不妨的，你在你们门派便在。你鞭法至此，也算对得起师门了。”
“……”
韩相宸张了张口，没答出话来。
这话听得他喉咙一阵发紧。一面又暗暗有些惊讶，之前这人明明一直与自己针锋相对，自己总是能避则避的，不想今日竟能如此心平气和说上几句话。
她是为什么和自己针锋相对的来着？
……仔细想想她真的有和自己针锋相对吗？
“怎么了？”
“……”韩相宸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次怎么不说是我故意放走贼人的了？”
昙岳的声音却很惊讶，“我几时那样说过？”
韩相宸不敢看她，“你不是怀疑我是那贼的同伙，或就是那贼吗？”
“我才没那么无聊，”昙岳轻笑着靠向了一片林叶枝桠，“是你一直怀疑我吧！”
“我何曾怀疑过你？是你一直……”
卡吧——
话没说完，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轻响。韩相宸猛一回头，原本眼前那朦朦胧胧的倩影消失不见了。
“喂！”韩相宸一愣。
卡，卡——
脚下又传来几声，韩相宸这才意识到这是树枝断裂的声音，低头一看，一团乱舞的衣衫挂着树叶细枝正在急速下坠。“喂！”韩相宸心口忽然好似被刀扎了一般，急喊了一声，“阿樾！”
她似乎是不小心踩断了树枝，措手不及在枝杈间滚落。韩相宸看不清那些错综复杂的枝叶，飞身下去救人也不知来不来得及追上，他心中慌乱没了主意，手却已经摸上了鞭子，一鞭甩了出去直卷向昙岳腰间。
中了！
韩相宸一面使轻功节节跳下，一面小心翼翼将卷住了人的鞭子向怀里拉。
幸而落地以前就把人稳稳抱在了怀里。为她挡去劈头盖脸的树叶树枝，却听她轻哼了一声，站立不住往下滑去。
“怎么了？脚怎么了吗？”韩相宸忙问，一面扶她靠着棵树坐下。
“没事，好像崴了。”
“你别动，我看看……”
“……唔！”
她虽然口里说着没事，可是呼吸声都在颤抖，估计是很疼。漆黑的林中就凭一丝月光韩相宸实在不敢乱动她的伤脚，只好叹气道，“看来今日捉不住贼了，还是回去吧。”
昙岳匀了匀气息才开口道，“也只能如此了。”
“好，我背你。”
“唔……”
“怎么？”
“你，你能认出回去的路吗？我好像……”
韩相宸被问住了。这密林中前后左右都是差不多的树，方才一阵混战，又从树顶跌了个晕头转向，谁还能辨出东南西北？
他俩迷路了。
韩相宸没有办法，打算再上树顶瞭望一番。
“你要去哪？你别上去，这树不结实！”
韩相宸只顾着选棵更粗壮高大的树来爬。
“太危险了，别去，喂！”喊声中满是颤抖的焦急，“别走，相宸！”
韩相宸猛然停住了，一回头，看见的只有月夜林中，高大斑驳的树影下，动弹不得的一个小小身影。仿佛天地之阔，她只孤零零一人。
这不行。
韩相宸想也没想就回去坐到了她身边。坐下了才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对了，方才在树上的话也还没有说完。
“……之前，”该怎么说呢，“我确实不曾怀疑过你，既然你也没疑过我，那我们……”
我们之间都是误会，我们应该要和好，我们冰释前嫌，我们重新开始……开始什么呢？
韩相宸停顿了好久，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笨嘴笨舌，一句合适的话也不会说，最后说了一句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
“……我们一起看月亮吧。”
月色真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