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吴阁主的札记册子烧到第八张纸的时候，赵长安真的从石台阶侧边摸出了一只提灯来。
“哈哈，看来你猜的对，这地道确实是主人用的，还藏了备用的灯。”
这灯满身绿锈，灯里大半碗不知蜂蜡还是鲸油，赵长安捻了个芯子插上点着了，竟还颇为明亮。
“就是有点沉，不过好歹没坏……你看这绿莹莹的，照着还挺好看。”
“青铜长明灯的做法罢了。”
“我知道！要是铁的说不定早烂了！这鬼地方可真贴心，又是留门又是留灯的，哈哈！”
“只怕也不是有意为之。看这繁复花纹，只怕唯有用铜……”
“我知道我知道！总之你的扇子得救了，哈哈！往前走吗？往前走啦！”
书生原本想反驳这铜较铁更易铸细致纹样一事赵兄未必知道，忽见那泛绿的灯光透过已辨不出纹样的镂空灯罩打出的各种形状的绿影子，竟随着赵长安的拨弄在石壁上竞逐奔跑起来，觉着有些后背发凉，原地忘了词。
“走啊！想啥呢？”
老赵见书生没跟上只好回头寻他，一众幽影又跟着跑了来回，书生打了个寒战。
“咋了？”赵长安见吴是何看石壁，便又提灯照了一遍，“这我都摸了，没门。应该还是要往台阶上走……啊，你不会是在看这个影子吧？不会这个灯影子也有什么意思吧？”老赵晃了晃灯，让满墙的鬼影都跳起舞来，“这看着也不像什么啊？不像字不像画……那个有点像个牛，还是羊？啊呀过去了……”又上手拨弄那灯，不小心抠掉了一小块，张开一手绿，“啊这，这都这样儿了……有啥也没了吧？”
书生越看越觉得鬼影阴森诡异，又不想被赵兄嘲笑自己胆小，只好趁灯影昏暗甩手便走，“还是快些前行吧，迟误了恐小柒姑娘遇险。”
“啊？你不是说那猴崽子不打算动小柒吗？能有什么危险？”赵长安说着，到底抢在书生前面上了楼梯，“哦我知道了，你是怕那猴崽子弄不明白这地方的机关，把小柒坑了？”
吴是何顺口搪塞，“然。”
“不会吧，我们走来也没见什么正经伤人的机关陷阱啊，他们应该也遇不到吧？”
“但愿。”
“那你是觉得他们还在前面？那他们刚才从这里走过了？这地方也看着不像有人走过啊……”
吴是何原本让鬼影晃得心烦意乱，不过换话题搪塞，但当真想起来，也是当真有一分担心的。不单是担心赤虚贤和南小柒两个铁定不懂奇门术数的能不能顺利穿过这迷宫似的树林和石阵，也担心赤虚贤对小柒姑娘不利。那魔头恶名远扬，最是草菅人命喜怒无常的，虽说他抓小柒姑娘为质是为和济泽堂比试，因此绝不会伤她性命，但保不齐那人会随手下几样不致命的毒，戏耍折磨于人。更可怕的是，见那赤虚贤身后四个女子的言行，吴阁主便知记载中赤练峰能慑人心智控人言行的“蛊术”只怕是真的。蛊若种得够深，甚至能将人变成听话的扯线傀儡。吴是何左思右想，到底觉得不该说出来，以防赵兄也乱了心绪。若不是赵兄像现在这样一马当先向前探路，他二人脱困都难，何况救人？
不必说学识，不必说智计，单就这自寻烦恼的本事，不知阁吴阁主认第二，全天下也没有人敢认第一。几句话在肚内七上八下翻腾了几遍，又咂在口里咽了几回，最终只说了一句，“前路未知，赵兄当心。”
老赵全神贯注探路，没空捉摸书生在别扭什么，一步三级上着台阶，“没事儿！要是他们在前面，那这些路他们都走过一遍了那更……嗯？”
吴是何吓得心中一跳，“怎么，赵兄？”
“没有，就是好像……怎么走出来不是床底下啊？这感觉是个……唔……湖？”
台阶尽头似是钻出了洞口，迎面一片水面，当中一条石墩路，延伸向黑暗中，看不见尽头。天空中仍是看不见月亮，只勉强几点星光。回望身后，来时的洞口后方也是漆黑的水面，四下里只有面前那一条路。
赵长安踏出两步，提着铜灯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又尽力伸长手臂将灯举向远处，除了给湖面添了些乱晃的绿影什么也没看出，举得手都酸了，矮身将那灯往临近石墩上一放，甩了甩手，“好像真是个湖。不过我算明白了，刚才那地道是在湖底下呢，怪不得那么湿。”
书生也点头，“然。”
“行吧湖就湖吧，可能前面才进宅子？宅子外面再来个护城河……护城湖的感觉？不过这湖也不小啊……你说这都树林子迷宫石头迷宫出来了还再来个个湖，这宅子里外加起来地皮得有多大一片？不得了不得了，这何家庄不得了……啊何庄主？你看这湖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书生只觉得这湖面开阔，远好过鬼影环绕，顾不上争口舌，看了一回湖面也没看出什么玄虚，只皱着眉头缓缓摇头。
“哎呀反正这也没别的路，咱接着走？”
“……也好。赵兄当心。”
赵长安又跳起来大步向前，铜灯被他拎起，与石相磨的刺耳声音在书生耳边留了许久。
这一回，书生留意数着步子。这水中的石墩两两间距约莫二尺，正好一步一个，书生闷头数到一百步，故意停了停，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望，觉着哪里有些不对，“赵兄！”
“咋了？”赵长安从十步开外一回头，也吓了一跳，“哎呀我去，你人呢？”
书生闻言这才抬头看向前，发现那绿光朦朦胧胧，像是远在天边。
“何！”
声音却是很近，书生忙答应了一声“在此”，追了那光去。
“你没事吧你？”赵长安迎上两步举灯打量了书生一番，“什么情况？这什么玩意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