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韩相宸的一番告白，约定光华山再见时司空樾给他一个回复。这回复司空樾自然是想好了，不然也不会辞了禅正院俗家弟子的身份，换回旧日装扮，又提前这么多天就来了光阴镇等人。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是在这么个情形下重逢，又这么被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阿樾红着脸低着头小声道，“我原本想好好见到你，好好回答你的……”
“哎呀，”石师傅见状开心起哄，“大兄弟这是求亲呢？快答应他嫁给他！嫁给他！”
阿樾忙摆手，“没有求亲！只是答应和他在一起……”
听这话，韩相宸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
石师傅见了，也笑道，“那也好啊！我看你们这样的才算是真正的侠侣！”
韩相宸仍笑着，向阿樾伸了只手，低声问道，“我算你的侠侣吗？”
那边花玲璃先看不下去了，“谁要听你们狗男女卿卿我我！快把镜子还给我！”
司空樾脸上红晕未褪，却抬起头来看着韩相宸一笑，抬手在他掌心重重一拍，又顺手把他往身后一拉，向花玲璃道，“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侠侣帮我出头。花姑娘，这面十二金乌光华镜确实是我的。若你真是我光华派的师姐，你说说你丢的镜子什么模样，我帮你一起找。若你是假冒光华门生，我不知道你是何居心，看在这位三山派师兄面上，我不同你计较，请自便。”
“你，你这贼，好大的口气！明明是你偷我的东西！”花玲璃又去摇林陌兮衣袖，“陌兮哥哥，你……呀！”
话没说完，忽然迎面一鞭抽来，吓得花玲璃缩头就躲。林陌兮忙抬剑架住，“韩兄，有话好说。”
“林兄，江湖皆知光华山宽进严出，能拿了铜镜下山的门生各个武艺不俗。你看她这身手这模样，像是光华山上下来的吗？”
花玲璃探出半张脸，“我，我平时不用而已嘛！我有陌兮哥哥，我当然不用自己动手的嘛！”
“那好，”韩相宸鞭稍一卷，把林陌兮的剑从鞘中带出，嗖一声插在花玲璃面前，“你使两招光华剑法大家看看，使得出就算你上过光华山。”
“相宸……”阿樾本想提醒他光华山每年学不成黯然离山的人比拿到铜镜的门生多得多，却觉得手上被暗暗捏了捏，立时住了口。
花玲璃眼神在那微颤的剑柄和刚收回鞭子的韩相宸之间来回飘，“我，我……我当然会使！那，那我使了，你们也不一定认得出啊！”
“光华剑法，天下皆知，况且此处是光华山脚下，我看……我看就算是这位石师傅，也认得几招吧？”
“认识啊！”石师傅点头，“不过可能认不全。丫头，你就使个开头第一招吧，那个我认识，大家都认识。”
“陌兮哥哥，他们……”
林陌兮没让她说完，抢先道，“大家想看你演光华剑，你就演一招吧。”
说着拔起地上的剑，递到花玲璃手里。花玲璃不得不拿了起来，却迟迟不出手，“你们，你们……陌兮哥哥，你怎么不帮我？你帮外人？你心里……”
韩相宸抢道，“你不会就直说。”
“我怎么不会！我当然会！我，我就是，就是今天不想使剑嘛！就是不想！”
“那好，那我使一招，你看看是什么。”韩相宸说着，一只手仍牵着司空樾，另一只手自她腰间抽了她的佩剑出鞘，轻轻向前一扫，又向上一挑指天，“这是什么招？”
“这，这……”花玲璃支吾，“你这随便划两下，算什么招呀！少骗人！”
石师傅却摇头叹气，“啊呀我的天老爷呀，丫头你这都不认识还敢出门装光华门生啊？”
“我不是光华人，少不得画虎类犬。”韩相宸把剑还回了司空樾腰间，“不过示意而已。林兄可认识？”
林陌兮看了看花玲璃，不由得又向后退了一步，“光华剑第一招‘旭日升’，江湖上没有人不认识的。”
“你，你们，”花玲璃环顾四周，小嘴一扁，将剑往地上一扔，“好了嘛，你们非要说我不是光华门生，那我就不是好了嘛！你们满意了吧！哼！”
说完又去搂林陌兮的胳膊，可是这一次林陌兮躲开了。
“陌兮哥哥，你，你什么意思？”
林陌兮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话。花玲璃见了，嘴角一撇，“陌兮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就因为我不是光华门生，你就不要我了吗？”
林陌兮皱起了眉，仍没说话。
“你不喜欢我了吗？我们在一起这一个多月，你对我都是假的吗？你要对我始乱终弃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林陌兮摇摇头，“我们认识加上今天也才十七天，我见你一共六七次，什么都没对你做过，对你也没有过一句假话，倒是你……”
“我怎么了？我不过就不是光华门生而已吗？你就嫌弃我了吗？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光华门生的身份啊？”
阿樾插话，“这和光华门生无关。光华门生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身份，冒充了也没什么意思。两人在一起重要的是坦诚相待，你不该骗人的。”
“那不就是随便说说的吗？女孩子哪有不是口是心非的？”花玲璃甩得披帛乱舞，又指韩相宸，“你敢说你没骗过他吗”
阿樾暗暗握紧了韩相宸的手，直直看着花玲璃，“我以前从没有骗过他，以后也绝对不会。”
韩相宸心中激荡，回握了她的手，“我也是！”
“好！”石师傅在一旁拍起了巴掌，“这才是好侠侣！”又对林陌兮，“少侠，你一表人才，应该遇到更好的姑娘，这种满嘴没一句实话的小骗子，趁早甩了吧！”
“你骂谁？你凭什么骂人？你不要挑拨我和陌兮哥哥！我就是说了几句玩笑话而已，是不是光华门生有那么重要吗？”
“你还不懂吗？”韩相宸道，“重要的不是你说自己是什么，而是你骗了林兄。你骗他说自己是光华门生，你又骗他说自己丢了镜子，你信口开河说阿樾是窃贼骗他信了，还差点骗他做下抢夺他人财物的不义之事。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容不得这样被欺骗的。”
“她还看不起我们手艺人呢！”石师傅追道，“她撒谎说自己是光华门生，但是自己没镜子，就想骗这少侠帮她从我这儿抢一个来圆谎！这都什么人啊！”
听到这里，林陌兮再愚钝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看着花玲璃，那本该美艳的面庞上满是气恼，竟无半点愧疚悔悟，他仿佛不认识这个女人了。
不，他本来也没认识过这个女人。
“花玲璃也不是你的真名吧？”
“什么？”女人一愣。
“我第一次听到就知道肯定是假的。我原本觉得不重要，可以等你慢慢跟我说，没想到……你已经跟我说了太多谎话了，对不起，我不想听更多了。”
石师傅在一旁插话，“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她，是她对不起你！”
林陌兮没看那女人，用脚尖把落在地上的佩剑勾起，利落还鞘，转身背了过去，“在下心胸有限，实非姑娘良配。自今日起还是江湖相忘为好。祝姑娘早日遇到能胸怀四海能容足下之人。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抬步远去。
韩相宸忙向那背影喊道，“林兄有空我陪你喝酒啊！我在镇上连来楼落脚！”
林陌兮仍没回头，只招了招手，耷拉着肩膀远去了。
“你，你们……”那也不知是不是叫花玲璃的姑娘气得几乎面目可憎了，“姑奶奶要什么男人没有？呸！谁稀罕！你会后悔的！你们这些人都会遭报应的！呸呸呸！”
骂完将披帛向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向另一个方向远去了。
“丫头，这可是人家甩你！你反省反省吧！”石师傅追着喊了一句，看那二人各自走远，又跟韩相宸司空樾二人笑笑，“哎呀呀，你们说说这闹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平白闹这一场，这一天啥也没干，都该吃饭了，真是耽误事。”
“石师傅，不好意思，耽误你生意了。我的镜子是磨好了的吧？给。”司空樾递过凭证对子，石师傅规规矩矩拿来和留底的一半合上，“好了好了……对着呢！给你镜子！”
司空樾一手接镜，一手给钱。石师傅粗粗一点，揣进怀里，“江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得了，我也不支摊了，这可就吃饭去了。”
“石师傅，”司空樾见她要走，忙追了一句，“江湖险恶，你一个人走街串巷做生意，也要小心啊！”
“女侠，谢谢你担心我。不过磨镜子这个行当，我们女人干反而安全，不会跟大户人家里头要磨镜子的小姐太太不清不楚的，我安安稳稳吃手艺饭，不妨事的，没啥可担心！”石师傅说着，腼腆地笑了笑，“再说了，我可不是一个人，我家就在前面！你们看到那个炊烟了吗？那是我男人在家做饭呢！我耽误生意没啥，耽误了回家吃饭可不行！”说完收拾好挑子，刚想挑起，又看见了方才那姑娘扔下的薄纱披帛，“这么好的东西扔了多可惜，正好家里蚊帐让猫抓出洞了，拿这个补上挺合适。”念叨着捡了起来系在了挑子上，“走啦，再见！”
“有缘再见！”
“慢走石师傅！”
两个人并肩目送着石师傅挑着挑子向那远处的炊烟走去，不知不觉日头偏西，炊烟隐没处已是满天红霞。
“有朝一日……”韩相宸悠悠的说了句开头，又没说下去。
“什么？”阿樾偏头看他。
韩相宸微微一笑，低头看着手心里阿樾的小手，“我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喜欢有人做好饭等你回家？做饭我一点都不会，可得从头开始学。”
“是吗？我没说我喜欢那样啊？”
“那你喜欢什么样？”
“唔，我也不知道……”阿樾试着抽出手，失败了，只好安心握牢，远远看着农家炊烟，两颊绯红嫣然一笑，“我也不会做饭，以后可以一起学。不过人在江湖，现在倒是用不到。”
“也是。”韩相宸也笑了，“走吧，我们也去吃饭吧。我第一次来光阴镇，你说去哪里吃？不然还去我住的连来楼吗？”
“楼楼楼啊，在光阴镇也就算一般吧……”
“什么楼？哈？为什么叫楼楼楼？”
“哈哈哈，这个啊，那还要说到……”
两人说笑着向镇上那一片初上华灯而去，牵在一起的手谁也不想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