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烟姑娘费心了。”吴是何微笑欠身，并没把她当作下人，“如此……芹兄，请你诊看小柒姑娘和阿阳兄弟二人，随后同去休息安顿吧。”

水肃芹却没点头，反而先问道，“三宁丹怎么空了？谁吃了？”

“这……”吴是何苦笑，“说来话长。”

“何兄长话短说。”

“……”吴是何仍是苦笑。

莫澜烟见这情形，寒暄几句，给他二人倒好茶，便知趣地领一众下人出门外伺候，又将门掩了。

“姑娘，这边请。”

莫澜烟说着，亲自领阿柒往卧房走去。阿阳被银针封着全身经脉，此刻跟在小姐身边，安心做了一只亦步亦趋的小刺猬。阿柒没听到吴是何和水肃芹二人之后又说了些什么，想必是将这一晚的惊险和那虚贤公子的内情都详说了吧。

堂后屋舍错综复杂，莫澜烟的手下也没多费神，就捡最边上的一排收拾了几间。阿柒进屋来，桌上灰尘已被擦净，摆上了点心和热茶，地板也刚刚擦洗过，角落里微微还有些湿气。再看床板上，果然比方才来时多出了簇新的被褥。

“姑娘将就歇一会儿吧，婢子这就退下了。”莫澜烟倒了茶，就当真不再打扰了。

阿柒吃了些点心，一面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几盏茶，水肃芹又追了来给阿阳补了几针，彻底把他扎晕歇着，倒是没给阿柒扎针，只又诊了脉，叫她休息。

阿柒虽然自觉并无困意，但病人做久了，习惯字字医嘱都当金科玉律，于是便乖乖躺下，依旧胡思乱想。

这纷乱的一夜过去，大家也算安然无恙，就算有受伤有中毒的，小芹在这里，自然不用担心。至于那忽然疯了的虚贤公子赤冲，小芹大夫也许也能有办法救治？

阿柒想起赤冲那疯疯癫癫的模样，又想起他之前一口一个“姐姐”绕着自己的模样，不禁唏嘘。好好一个人，怎么就疯了呢？

他小时候遇到的那件事，是有多恐怖呢？说是因他玩笑，几个婢女自责服毒自尽，也许那里面有他曾经十分喜爱的当作姐姐一般的一个，或者好几个吧？他失去过姐姐，所以他现在才想认人做姐姐，想要有人替被他害死的姐姐骂他？

对了，一定是这样，所以他的疯话才说“我又害死了姐姐”。

可是不对……哪里不对呢？

阿柒方才就有种忘记了什么事的感觉，此刻闭眼凝神默想，想找回那感觉，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抓到了一丝异样。

赤冲抓住自己说的那些疯话里头，除了喊自己姐姐，说自己被他害死了，还说了几句详细的，说他救不了自己，说有好多血，有好多洞。

疯子的话，是疯话，往往也是真话。如果他说的就是当年真实发生过的场景，那这里面就有些不对了。

赤虚贤是赤练峰世家子弟，想来年幼时也不会对毒物一无所知。即便他自己水平不够，那这事不过是误会意外，婢女们服毒，也不会是当地没有的毒，他自己和家中大人难道都解不了吗？为什么救不了呢？

是因为“好多洞好多血”吗？

有听说过中毒症状有流血的，但洞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刀？是剑？

死于外伤，流血过多，所以能解毒也救不了。

……不对了不对了，不是说服毒自尽吗？哪里来的外伤？

是了，就是这里不对！最初听这故事的时候只觉得可怖可悲没来得及多想，现在冷眼旁观静静细想终于抓到了当时异样的感觉，果然就是这里不对！

为什么会不对呢？难道疯话真的是胡说的吗？

不，吉吉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提到了，因为“一地死人一地血”，年幼的阿冲才吓疯了的。

“一地血”，外伤肯定不少，“好多洞”很可能是真的。

阿柒设身处地想了一想，如果自己是个婢女，服侍的少爷无缘无故死了，那确实是天都要塌了，受不住服毒自尽也不是不可能。

但一个连这都受不住的柔弱婢女，服毒也就罢了，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给同伴或自己身上捅洞呢？

再说为求一死，又何必捅“好多洞”呢？

这不对，这很不对！

赤冲小时候被吓坏了，直到现在都留了疯魔的病根，他肯定没有细细回想过当日的情形。看到的场景太恐怖了，让他无暇怀疑那场景的真相也许并不是他看到的模样！

那是怎样？那是怎样？真相是怎样？

阿柒飞快地想着，觉得自己脑袋都发烫了。

“好多洞”是哪里来的？

不是阿冲做的，肯定也不是婢女们自己做的，那是谁做的？

她不知道，但肯定有别的人！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不对！”阿柒再也躺不住，自言自语着跳了起来，“是别的坏人害死姐姐的，阿冲，不是你啊！”

你不必发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