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玄卫在门口拦住连二时，吴是何正悠哉地在他的新宅内和赵长安闲聊。二人站在楼后水瀑廊桥二楼花厅的窗边，居高临下看着石匠师傅给水池边铺设新石板。这大宅修缮多日基本完工，只剩些琐碎的收尾了，约莫这一两日便能做完。
“呼啊，”赵长安伸了个懒腰，“你说那个赤阿冲小疯子来闹这么一趟，让你白捡这么个大宅子，也不亏啊！”
吴是何摇扇一笑，“古宅本就在此，与他何干？”
“他不来闹，我们还要自己找不是？我看这就叫老头丢马，谁知道不是福气？”
“那是塞翁……”
“也幸好他这一趟纯属自己发疯，你说是不是？不然你说你咋办？管都不好管。”
“……然。”吴是何点头。幸好那赤虚贤并非有意作门派之争，不过是个随性妄为的……否则不知阁着实为难。
“你别然了你这几天然我多少回了？你最近很喜欢这个字吗？后院你还挂个‘然园’的牌子，我看你改名叫何然算了！真是……唉不是我说啊你这个然到底是啥意思呢？为什么可以听成是，也可以听成不是呢？”
书生微微一笑，“若说此字，古籍有云……”
赵长安就是牢骚两句，没真想听这个，便忽然换话题问道，“你说当年水家老爷子那事儿是不是姓玄的干的？”
这话题成功让书生停了口。
“我还听有人说北玄灭了是老沈干的呢。以前我觉得老沈肯定不找这麻烦，八成是姓玄的自己把自己作死的，外头人非要给找个人编上故事，现在想想么……”
“咳，赵兄……”吴是何就怕赵长安“想想”。
“啊好吧好吧，我不想了……不过幸好咱们把小赤冲糊弄回去了，我估摸着他大概没空来找芹芹的麻烦……其实这猴崽子也还好，他就想想要怎么赢过芹芹，你说那姓玄的当年怎么就不想着赢，直接就想着把人弄死呢？这跟赌坊里输了就砸店砍庄家的地痞有什么区别？是不是玩不起？”
“这个么……”
“哎听说玄家小少爷没死是真的吗？叫玄什么来着？”
“玄默。”
两人猛一抬头，出声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吊在房梁的阿阳。
“阳仔？”老赵惊讶，“你咋进来的？不是那个不重要……你咋知道玄草门小少爷的？下来下来……”
阿阳跳下房梁，到了他二人身边，“我查过。”
“你查这干啥？”
“岛主叫我查的。”
“岛主？”老赵看了一眼书生，书生面上不动声色，一脸的震惊全压进了一双眼里。老赵看出竟然有书生不知道的故事，顿时来了兴致，“哎哟这个有意思了，这个玄家小少爷不会是想找个远远的地方重新做人，就去了你们岛上那么远吧？他在你们岛上干啥？”
“做娇然小姐的姑爷。”
“谁？”
“娇然小姐。”
“啊？”老赵没听懂，只好随便猜了一个，“这个娇然小姐，是你家小姐的姐姐还是妹妹的？”
“不知道，不认识。”
“啊？”老赵哭笑不得，只好看向书生。书生对世家大族更知道些，大约猜到这位小姐应当不在南宫家本家，可能是宗族中的远亲，略一沉吟，问阿阳道，“可是那位娇然小姐远游归岛带回一位青年，岛主暗地令你查他底细？”
“嗯。”
“哦……”老赵听懂了，“好家伙，还有这故事呢！哎阳仔，你查完了报给岛主，那后来呢？”
“后来？”阳仔歪头。
“后来岛主把这个姑爷怎样了？没叫你干点儿什么？没叫你去搞他？”
“没。”
“那那个娇然小姐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走之前看到这样这样了。”阿阳说着，在腰腹前方比划了一个球形。
两人都看懂了，原来已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大约岛主虽暗地查明，却并未声张，乃是成全晚辈之意。
书生甩开扇子，不由得感慨，“玄家公子能放下江湖恩怨，与有情人终成眷属共享天伦之乐，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怎么这剧情就突然改才子佳人大团圆结局了？没意思……”老赵打了个哈欠，很不满意这故事末了没打起来，不够热闹。
“赵兄……”书生苦笑。
“算了，好歹听了个新鲜故事，你这书生今儿可是赚了！”
这话倒是确实。吴阁主原先只道北玄覆灭后玄二公子是远遁他乡了，没想到竟遁到了星笼海那么远。此事若不是今日阿阳无心说出，只怕永远也无人知晓了。
“然也。惭愧，”吴是何起身向阿阳认真一揖，“当面言谢。”
阿阳一脸莫名其妙，老赵哈哈一笑，揽过阿阳肩膀，“别管他。哎你还没说你咋来了呢？都是这瀑布动静太大了，我都没听见有人进来……那两个黑仔也没拦着你，就放你进来了？”
“嗯。他们好忙，叫我自己进来。”
“你一个人来的？你家小姐不管你吗？”
“嗯……”阿阳低了头，“小姐出去玩了，和女孩子，不要我跟。”
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看得老赵哈哈大笑，“她们玩儿她们的，咱们玩儿咱们的！来，赵哥带你玩儿！”
“好，赵哥！”
吴是何又问，“你方才说玄伯玄仲在忙？他们忙什么呢？”
“和人说话，门口好多人。”
“什么人？”吴是何一皱眉。最近宅院未完工，他吩咐过玄卫有闲人多问一律搪塞推脱概不接待。
“你这就问得多余，”老赵笑了，“阳仔怎么可能认识？”
阳仔却歪头认真道，“有一个认识的。”
两人都很惊讶，“哦？”“谁啊？”
“唔……”阿阳好像不知道要怎么说，“就是那个坏人，在永阳赵哥说要我拿筷子扎他手那个。”
“哈？我天，我还说过这个呢？我怎么这么无聊？”老赵完全不记得这是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把自己都逗笑了，“那你后来扎没？这人后来咋样了？”
“没。后来他跟我们一起坐船，做了好多坏事，后来赵哥你们走了，他也走了，就不知道了。今天扎吗？我去找筷子……”
“啊？不不不，你先等等……这为什么啊？这谁啊？”老赵笑得前仰后合。
吴是何略带嫌弃似的拿扇子一敲他，问阿阳，“莫不是……连二公子吧？”
阿阳看着旁边，“哼，坏人！”
“哦！”老赵恍然大悟，“确实……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又看着书生，“连二咋找来了？何庄主怎么说？”
吴是何淡淡一笑，摇了摇扇子，“多日修缮，我无涉山庄初具规模，不同往日了。”
“哦……今天也不是见不得人的意思？”
“然也。”
门口“无涉山庄”的牌子挂了也有三天了，吴是何虽想低调行事，但并无隐瞒之意。连家庄距此地不到三里，连不枝又是旧识，被他找来也并非意料之外。蛰伏多日，也是时候开门迎客了。
“好嘞！”赵长安看懂了书生的脸色，满脸坏笑揽着阿阳一转身，“走，赵哥带你玩儿坏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