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师傅一面赞叹，一面同何庄主解释，原来这一扇石门没有凿挖整块石板原处作门，而是另采了一块质地几乎一模一样的石板，就为缝隙能比一凿宽再小些。石壁石门仔细打磨了，等灰尘一落青苔一长灯火再一熏，便能严丝合缝得叫人看不出缝隙来。可惜，被掩住的两侧凿痕到底不能连贯，没能瞒过同为匠人的蒋师傅的眼。

“想不到……此乃一门……”书生手抚石壁，眯紧了眼睛也看不出端倪，“奇哉，妙哉！蒋师傅，您可看得出当如何开起此门？”

“没看明白，不知道。你不知道吗？”

“这……”书生苦笑摇头，“这次在下当真……”

蒋师傅又上前看了看，“错不了，这肯定是个门！八成是这样一推，一转，你看这里有划痕……肯定有办法的！”说着又凿了几下，“应该能开的呀……”

蒋师傅又研究了一阵，“你看，门缝就是这一条，应该是往里推，这样一转就开了。可能是里面卡住了？”到底束手，只仍赞叹连连，“真漂亮，这活儿做的！你看这几凿，还有这儿……啧啧啧……”

书生见他也看不出更多来，便清咳两声，今日到此为止，预备嘱咐几句再塞些封口费将这位蒋师傅送走。毕竟也算有收获。

“罢了，多谢蒋师傅了。今日之事，还请勿与他人言……”

“啊？”蒋师傅这才回过神来，“这个当然！这么漂亮的东西，说了也没人信啊！哦……对了，你放心，你这是个密室，不告诉别人的，这我懂！这要搁以前啊，给人修密室的兄弟都要被东家给偷偷弄死的。哎呀，那你说做这活儿的兄弟会不会也没好下场啊？这么好的手艺啊……”

蒋师傅又去摸那石壁上的细缝，书生有些不知这话要怎么接，张了几张口，只好勉强往外请人，“蒋师傅说笑了。请。”

“啊？”蒋师傅恋恋不舍地离开石壁，“哦……嗐！我没说你，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不会杀我灭口的。你是读书人，和那些只有钱的东家和只会杀人的东家不一样，你对我们做活儿的都好，我也愿意帮你……不过我也该回去送药了，不然我再好好帮你看看……唉，估计我也看不出什么别的了，那兄弟比我高！嗐，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书生张口结舌在原地，这一回是真不知话要怎么接了。明明说话已经走到了门口，偏偏就没办法按预想拿出银子来送客。

这时书生才想起，这个蒋师傅，是他按赵长安的推荐选的人。赵长安说手艺好的人，是真的只有手艺好，还是手艺也好脾气秉性也对他赵长安的路子，这还用问吗？

说起赵长安的路子，那可是书生最不擅长的路子。

吴阁主原本打算摸银子的手只好拿了扇子出来，觉得自己今日难得不耻下问，拜赵长安所赐问了个浑身别扭，倒也只能哑巴吃黄莲。

“对不住，何庄主，没给你帮上什么忙，那我就走了？”

蒋师傅一脸的愧疚遗憾，耷拉着脑袋告辞。书生一瞬间没看懂，这人方才还兴奋地赞那石壁，怎么就忽然没了精神了？只好僵硬地答了一句，“蒋师傅客气了，今日多谢……”

“谢啥呀？没给你整明白！唉，真是……”

书生这才看懂蒋师傅是遗憾没能破解石门，遗憾自己技不如人。这密室中的密室没能打开，书生自己都还没叹气，这蒋师傅倒先叹上气了，也不知是热心肠还是不见外。

“算了，我走啦，何庄主！”蒋师傅见他不答话，又问了句，“我走啦？你没事吧？”

蒋师傅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担心和关切。书生猛然明白了，他今天这浑身不自在并不是赵长安的错，分明是他自己的错。

谁叫他自以为是来“不耻下问”的？

谁“下”了？

“呵，”吴阁主自嘲一笑，甩扇转手收扇作礼，“蒋师傅，多谢相帮。在下今日冒犯了，当面赔罪。实不相瞒，在下不知阁吴是何，化名建此无涉山庄，只为广交江湖朋友。今天交了蒋师傅这个朋友，希望蒋师傅不嫌弃。”

蒋师傅一大半没听懂，也懂不了那些文人心性的弯弯绕，只捡听懂的答，“哎呀，好啊！我叫蒋磊，他们都叫我三哥。大家都是走江湖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肯定保密！”

“一定。”吴是何笑了，觉着说起话来顺畅了许多，“将来蒋三哥若有事，在下也愿帮忙。在外提这无涉山庄的名号，相信江湖朋友都会给几分薄面。”

“这怎么好提呢？都是些修修补补，没做几件像样的活儿啊！”

蒋师傅显然误会了，吴是何只笑笑，顺着他道，“如此，这庄内确实还有一件活，在下所订石料过于沉重耽误了行程，这两日总该到了，届时请蒋三哥来做可好？”

“是吗？大件？”

“两千斤有余。”

“嘿！好嘞！”蒋师傅搓着手，兴奋又回到了脸上，“那可说好了！留给我！”

“一言为定！”

“哈哈，好！”

不等何庄主送客，蒋师傅开开心心念叨着“两千斤”小跑着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