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刀烟渚

《风刀烟渚》

六五 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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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的萧赞,最近则更是难受,因为宇文直将要到江陵巡游,名义是巡游,其实等同监督。

宇文直可比宇文铎更加难缠,而且为人霸道,仗着诛灭宇文护的大功,可谓是不可一世。

萧赞自打妹妹死后,便是略带消沉,也对宇文氏有些抵触,但是面对宇文直的巡游,却也不敢怠慢,只有精心准备一切,打理各种款待事宜,以策万全。

宇文直的先头人马,已经进了江陵,后续的大部队也会很快抵达江陵。

这几日,萧赞都没有休息好,眼圈微红,神色倦怠,略显忐忑。

萧赞独自呆在了一间花厅,看着一株牡丹花,一阵喟叹。看到这牡丹花,就会想起萧芮的死。

他这个王族,却是有点窝囊,妹妹死了,却也无力替妹妹复仇,自然略带歉疚悲伤。

萧赞此时尚不能想这些事情,因为宇文直的队伍,眼看着就要进江陵了。

一切都已筹备就绪,车马,人员,物资,住宿,后勤,宿卫情况都已完备。

这次接待宇文直,是在一个昔日富商的豪宅里,这富商本来在此购置田宅,后来变卖了,跑去了南陈,所以这座宅邸就被萧氏收购,作为接待北周忠臣的行院了。

行院四周安排了三千甲士,严密防备,加之宇文直带来的人,当可保无虞。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一切都已筹备完毕,宇文直的人却也顺利抵达江陵,到了这行院之外,萧赞亲自把他从城外十里,接到了这行院门口,宇文直才从车中下来,走入了行院,抬头望去,却也是赞不绝口。

宇文直生的虎背熊腰,鹰眼方面,面如冠玉,三缕胡须飘洒颌下。

宇文直和萧赞前后脚,进了一处花厅,在这里,两人分别落座,仆人献茶。

眼看着都已经是傍晚了,四周的仆人开始在厨房忙碌起来,为宇文直准备一桌丰盛的晚宴。

宇文直打量了一下这间花厅,说道:‘萧公,美意盛情,我真是不胜感激。’

萧赞笑了:‘大人此来,辛苦之极,我这点小意思,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宇文直笑了笑:‘江陵最近是否太平?南陈动静如何?“

萧赞说道:‘江陵还算太平,没什么大事发生。而南陈兵力,似乎集结在江州到采石矶一带,他们目标该是攻击北齐,闹腾了好一阵,可也没有真打起来,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宇文直笑了笑:‘说的也是,倘若我们北周攻击高齐,战事一开,这就是南陈夺淮南的时机,他们肯定会来分一杯羹,这就是狡猾南人的思路。‘

萧赞附和道:‘是,南陈如吴明彻,裴忌等人,都做如此想。他们是想趁乱,浑水摸鱼。‘

宇文直轻蔑说道:‘这些南人,目光短浅,倘若我们灭了北齐,直驱邺城,完成北方一统。到那时,南陈再去夺回淮南,占据江淮,却有何益?这些人,真是鼠目寸光。‘

萧赞说道:‘是,南朝所谓轰轰烈烈的北伐,不过是过眼云烟。“

宇文直闻言,一阵欲言又止,改口道:‘令妹的事,之前是宇文铎处置失当,宇文会也跋扈之极,给你带来的困扰,也叫人心酸,希望你可以谅解。’

萧赞心里一阵暖洋洋的,这件事过去了许久,宇文铎,宇文护,宇文会都已死了,这还是北周大臣里,第一个提及此事,第一个到此来坦陈此事的,可见宇文直却是与众不同。

萧赞说道:‘这件事,都过去了,也是家妹福薄命浅,怪不得他人。’

宇文直说道:‘那时候的高鲛僧几个人,听闻都回了吐谷浑,是否属实?“

萧赞点点头:‘高鲛僧他们几个人,在舟山争夺风刀时,遭遇重创,所以残存者都回了吐谷浑。‘

宇文直嗯了一声:‘如此一来,你身边的力量,就衰弱了不少,也多了不少麻烦吧?“

萧赞感动的几乎落泪,说道:‘大人如此体恤我,我真是十分感激涕零。’

宇文直说道:‘嗯,你也是在此多年,面对的是南陈,以及内部王公,其实也琐事缠身啊,辛苦你,在这多番打理,真是不容易的。’

萧赞叹道:‘大人明察,这些话,我也是初次听闻,深感欣慰。’

宇文直说道:‘圣上之意,在于保守江陵,控制巴蜀这个江水上游要地,一旦灭了北齐,就此沿江造船,从巴蜀,江陵,郢州,江州,采石矶,五个方向,五管齐下,当可以一举灭了南陈。“

萧赞简直听得热血沸腾,但是后来忽觉有点毛骨悚然,一旦灭完了南陈,那么他这个所在的西梁小朝廷的价值,也就瞬间消失,或许挺不到南陈灭亡,哪天宇文氏看着西梁某人不顺眼,就把它取缔了。

宇文直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说多了,于是改变话题:‘今年江陵各处收成如何?“

萧赞说道:‘粮米,茶叶,水产,山上的野货,都还不错。这几年算是五谷丰登,和谐平安。’

宇文直笑了:‘这真是好事,国以民为本,仓廪实方可言战,国稳定方能攻伐他国。“

萧赞点头:‘大人所言,甚为有理。“

夜宴如约开启,席间歌舞升平,丝竹之音不绝于耳,觥筹交错之间,耳昏眼热,十分热闹。

宇文直身侧搂着两个江陵美姬,在这里一边饮酒,一边大快朵颐,不亦乐乎。

萧赞也不遑多让,也对这种场面,简直司空见惯,如果对方开始不吃这一套,那才是真的危险。

宇文直作为平灭宇文护第一功臣,在这里就算是花天酒地,被宇文邕得知,也不会深责。

萧赞冷眼旁观,宇文直却有一番大将风度,怪不得他可以灭了宇文护,胆色气度与宇文铎大不相同。宇文铎显得稍稍谨小慎微,加之不是武帝的近支,所以处事相当瞻前顾后。但是,事到临头,却因为一个天翎甲,得罪了宇文护,接着宇文护被诛,他也因此受到了株连,可谓是左右都没理,躲都躲不掉。

宇文铎可谓是胆战心惊在荆州做事,但是因为贪功好利,招来了杀身之祸。

宇文直可比宇文铎在江陵硬气多了,起码没有那么瞻前顾后,做事左思右想,他挺嚣张的。

最后,宇文直喝的微醺,被两个美姬扶着,直奔了寝房而去。

萧赞也安排完了各处的宿卫,准备回转自己的下处,好好休息一下,应对明日宇文直的安排。

次日,却有人来报萧赞:‘南陈使节裴达宽到了江陵,祈求接待。’

萧赞一拍脑门:‘哎,可都几乎忘却,这怎么办?’

下属一个小官比较机灵,说道:‘主上,可以把裴达宽弄到了昔日宇文铎的一处宅邸里,稍作接待,也可以暂时解决燃眉之急,那里万事俱备,不缺什么,只要安排些宿卫即可。“

萧赞点头:‘那个是宇文铎昔日买下的,现在也闲置了,正好可资利用,好,就这么办。‘

一时萧赞先去招呼人,告知宇文直,说南陈使节将至,自己先去处置,然后再去向宇文直问安。

萧赞一时急忙安排了一大队宿卫,到了昔日宇文铎旧宅里,然后派人去请裴达宽到此。

裴达宽倒没有那么多讲究,而是随遇而安,随着萧赞的迎接人马,到了宅里安顿下来。

裴达宽拱手说道:‘萧公如此盛情,本使真是感激不尽。‘

萧赞点头:‘裴公也是江南世家出身,我理应作出妥善的安排,以免亏待裴公。‘

裴达宽笑了:‘萧公客气了,我一个俗人,也就是暂充使节,其实不必如此客套。“

萧赞说道:‘贵使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裴达宽笑了:‘哦,没什么要事,不过是和萧公相见,沟通相应的江岸事宜。“

萧赞说道:‘哦,裴公客气,我一定尽力处置好,叫裴公满意。“

裴达宽说道:‘近闻得,宇文直从长安赶来,到了江陵巡游,可有此事?‘

萧赞点头:‘嗯,此时宇文大人就在这江陵城中,昨夜宿醉,恐怕尚未起身。‘

裴达宽笑了笑:‘贵人事忙,这也无可厚非。我能够见一见宇文大人,禀陈一事。‘

萧赞一呆:‘贵使此举,所为何事?“

裴达宽摆摆手:‘我不是想越俎代庖,也不想喧宾夺主,只是仰慕宇文大人文武兼通,胆色过人,气魄不凡,诛灭宇文护建立奇功,我真是仰慕多时,所以十分渴望与之一见。“

萧赞神色间十分为难,裴达宽一时一摆手,有人抬来了一箱珠宝金银,摆在了堂间。

萧赞看了看这一箱子珠宝金银,一时心动,筹措着如何与宇文直说起此事。

萧赞说道:‘那我自己想办法,且容我稍后跟宇文大人禀告,贵使静候佳音。“

萧赞去了,仆人抬走了那箱子珠宝金银。裴达宽在这按着剑柄,一时默然。

裴达宽的来意很明显,就是要见一下宇文直,以探听一下北周的虚实,以作长久打算。

此时,宇文邕开始秘密筹措物资粮饷,准备攻齐可早就是不宣之秘,一旦灭了齐,下一个就是南陈,明眼人都看得真切,所以,可谓唇亡齿寒,南陈必须先做一步打算,以策万全。

这时,裴达宽前来,就是要探听宇文直的动静,以作安排,未雨绸缪。

裴达宽秉承着裴忌,吴明彻的暗中授意,前来江陵,就要看看宇文直如何行为,如何举止。

南陈如今和北齐算是剑拔弩张,但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两国通使的所言之事,也都是不痛不痒,来往所言也都是无足轻重,也就是敷衍搪塞一下而已。南陈也对北齐高纬,十分蔑视,对他不十分看重。

如今是周强齐弱,此时介于三足鼎立之时,江南本应联合北齐对抗北周,然则高纬昏庸,身处炭火之上熏烤而浑然不觉,身处险境而懵然不知,可叫这些焦灼的南朝重臣十分懊恼,恨铁不成钢。

此时,裴达宽早已预知,北齐恐怕守不住三五载了,而如果不出意外,十年二十年之间,或许天下可一统,重归秦汉般的盛况。但是,身为南陈世家子弟,不能不为国事操劳。就算是以后如何,那都是以后的事,此时,都是暗流涌动,也不能如此坐以待毙,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裴达宽在此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等到了萧赞,还真把他带去了宇文直的身边,和宇文直会面。

但是,见面的地点却在这西梁的一个校军场,宽敞的地面,远处摆着几只靶子。

宇文直就在这伸弓搭箭,做射击之状。待得裴达宽入场时,宇文直一个撒手,一只雕翎箭射了出去,嗖的一声,命中了百步开外的箭靶,周围的十几个军卒都纷纷喝彩叫好。

这时,宇文直拿着一把弓,一支箭走了过来,笑道:‘裴公,见笑了,如果有雅兴,可以在此射一箭,如何?’裴达宽婉言谢绝:‘我的射箭之术,怎比的宇文大人,别是贻笑大方,就丢人现眼了。“

裴达宽如此说,宇文直便笑了笑,叫人收了弓箭,他和萧赞,裴达宽抵达一处场边的凉亭,在此坐下,几个军卒过来献茶,然后各自散开。

宇文直喝了一口茶,说道:‘裴公如此悠闲,来到江陵,索性游玩几日再走不迟。‘

裴达宽笑了:‘宇文大人客气了,我也是王命在身,身不由己。对了,宇文大人,近日闻得大周即将东征平阳,是否属实?“

宇文直笑了笑:‘哦,这件事,我并未听闻。朝中有些风声,但是并无任何实质行动。’

裴达宽说道:‘可是,在晋南一带,百姓都可以见到兵马物资,络绎于途,这恐怕不是民间行为吧?或许是我的情报出了错,呵呵。“

宇文直脸色不变:‘这些事,我不太关心,我也常年都在商南,汉中,最远的地方只在此地,我还是刚来的,对于平阳一带的事情,真是毫无所知。‘

裴达宽见到他丝毫不吐风声,却也无法,说道:‘近日,突厥人再三挑衅,抵达陕北,骚扰多次,恐怕这事,宇文大人当有所知?“宇文直嘿嘿笑了:‘裴公说笑了,突厥人扰边,就如隔靴搔痒,也如家常便饭,没什么稀奇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裴达宽说道:‘哦,突厥人最近可是行动颇为古怪,好像联合了奚族,契丹,还暗通高丽,这事就不那么简单了。“宇文直脸色如常:‘哦,要说突厥暗通高丽,那么第一个就要向北齐借道,北齐再傻,也不至于借道给高丽,奚族,契丹,哈,另外昔年高洋多次征讨奚族契丹,突厥,也和他们水火不容啊。’

裴达宽说道:‘是啊,国事如此,不能凌空飞渡,如果真的一味求快,那也是取死之道。“

宇文直闻言,似乎觉得他话里有话,说道:‘裴公之言似乎暗藏机锋?“

裴达宽说道:‘哦,不过我是信口所言,并无什么深意。’

宇文直说道:‘近闻得,贵朝有北夺江淮之状。可有此事?’

裴达宽笑了:‘绝无此事,我朝素来是礼仪之邦,不崇尚武力,也不怕战争。关于我们就要征讨江淮的传闻,早已散播多年,其实并未实行过一次。’

宇文直说道:‘也闻得,段思犴这种悍将,都被高纬派去了庐江郡,可谓是下了大力气,我想北齐朝臣,并非都是无能之辈,这样的安排,恐怕是另有深意。’

裴达宽笑了笑:‘段思犴在晋阳一带,不容于鲜卑贵胄,常和上级发生冲突,而上不能制,所以无法之下,便把他调来了这庐江郡,一来缓解晋阳各将军的怨气,二来将这个大包袱甩给了江淮,可谓狡猾。“

宇文直笑了笑:‘裴公,江南之事,历来是国富民强,大江阻隔宛如天堑,其实万无一失。‘

裴达宽闻言,总觉得这有一股讽刺的味道,其实并非是诚心之言,也叫他一下子想起了侯景之乱,侯景仅凭几百人,就在寿阳招兵,扩兵至三千,巧夺采石矶,祸乱建康多年,江水防线简直是成了笑话。

裴达宽说道:‘哦,其实,我也闻的一句话,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其实,裴达宽暗指的宇文护祸乱朝堂,最终被宇文邕所杀,这如果宇文护不死,宇文邕何以掌权,何以如此崛起,这里也不能少了宇文直的功劳,这一句话,可以如此暗藏智慧,也叫宇文直暗自惊叹。

宇文直适才嘲笑大江防线,有时也非常脆弱,被侯景一击即溃,不想没得意多一会,这裴达宽就来了一句“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这句话可以说刚柔并济,一边直戳了宇文护专权的旧事,一边又抬高了宇文直的功勋,可谓是一箭双雕,十分巧妙。宇文直暗叹:‘南朝人士,若皆如此,则不易取耳。“

其实,就实而论,裴达宽属于江南罕有的智勇双全的人士,属于凤毛麟角,如果江南皆如此,那真的是固若磐石,恐怕刘裕鼎盛时期,堪可达到此种地步,连梁武帝鼎盛时期也自愧不如。

宇文直他们谈了一段,也就再去宇文直的下处饮宴,倒也尽欢而散。

裴达宽对于这次会面,整体感觉,不太良好,宇文直可谓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肯泄露。

宇文直对裴达宽的态度,也大致如此,两人言语间较量,却也尽显出一定的智慧,但是,所谓邦交,不过是表面功夫,暗地里全靠实力说话,这是非常明显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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