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复生，换做哪儿都是常识。
即便此刻和珅再痛苦，即便眼下和琳再无奈，即便这时尔全再纠结，面对现实也是无力。
和珅母亲早便去世，当年是难产也好，是意外也罢，归罪于谁还能影响过去？
此刻只显苍白无力。
眼下黄氏不见了，常文常武也随之失去音信。
挽回不了的只余遗憾，可以挽回的却在纠结。
尔全悔急，和珅很愤恨。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倘去救个仇人，却站得是什么立场。
尔全还不回和珅的母亲，没有谁能还回和珅母亲。
有时场面由极吵到极静只需一瞬。
那半百老人呆了数息，不知从哪儿来得力气踉跄起身，晃晃悠悠朝屋外走去。
他没说一句话，没再回头看哪怕一眼。
兄弟二人在身后默默看老人远去的单薄背影一言不发。和珅眼中除了怒气还夹杂些迷茫，和琳眼中除了迷茫更有丝纠结环绕。
一步、两步……噗通！尔全重重摔扑在地，只一下便晕死过去。
这回和琳没有忍住，小跑上前便搀扶。
这次和珅没有发声，只呆呆立在原地。
和琳正使尽全力搀扶老人之际，屋外跑进刘全身影。
待两人合力，一左一右搀着尔全躺到床上，老人虽然醒转，但依旧带呆愣，似失魂又像落魄。
紧跟而来的李神医看到尔全的面色后自是连连叹气。
他本就是个病人，还是被顽疾缠身的久病之人，如今急火攻心、忧思过度、久跪冰凉、空腹疲累，直称得病上加难，危中添困。
果不其然，躺在床上的尔全嘴角忽开始了无意识的抽搐，口中的唾液亦不由自主缓缓流了出来。
李郎中也没耽搁，打开针匣便开始针灸。
和珅、和琳识趣退出门外，小心关好房门。
未走几步，兄弟却同时停下脚步，站在院中呆呆仰头。
和琳率先开口:“哥，昨天这天还是阴的，不想今天更晴得刺眼。”
和珅叹了口气道:“是啊……
天有阴晴云雨，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事有悲欢离合……”
和琳转头看向和珅问:“那事，真过去了？”
和珅咬了咬牙，握了握拳，忽全身一松，长叹道:“过了啊！
倘一意孤行，百年后见娘，怕我要挨戒尺……”
听到戒尺，和琳会心一笑，兄弟二人便继续望着白云良久无话。
随着屋门咯吱，李郎中自屋内而出。
见兄弟二人的目光一下汇集到他身上，李郎中摇了摇头，面上只余几分苦涩。
他是郎中，不是天神。
虽然每日被病患神医神医的叫着，他心里却总有些数。
对患者，他总全力施为，但他的全力与生老病死相较，终归有限。
且尔全最大的问题也不在于此，换做往日，他撑着口气身子骨儿也要傲气三分。
放到今日，他万念俱灰，没病也要虚弱几层。
和珅虽没学医，但耳濡目染中总了解些病理概要。
兼之他研习人情世故，尔全此刻的情况他又怎会不知。
此人是他长辈，此人爱妻护子算不得大错，此人更不该死在自己家中。
于是，想了想，和珅拉着弟弟的手回到常保床前。
此刻尔全正呆呆望着屋顶出神，六目相对尴尬片刻，和珅才冷脸开口:“三爷爷，找黄氏的事儿，我接了！
可丑话说在前头，这事儿我是看你的情分之上勉强为之。
你若有个什么闪失，我出不出力有没成果却不用愧疚。”
听和珅如此说，尔全本来无神的眼中忽生出浓浓神采。
他一把拽住和珅的小手，嗓子咕哝半天才挤出一句沙哑变调呢喃:“好孩子！好孩子……”
和珅目光一滞，便懒得看这老头那副可怜巴巴的丑样，一点儿没长辈气度！
随意与他客气两声，便匆匆从那无力的糙手挣脱，拉和琳出了房门。
轻轻关好门，和琳转头问:“哥，那黄氏只怕已……”
和珅紧忙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拉弟弟到远处书房才道:“先前之事天知地知，不可再传。
所谓生死有命，这本就是她作恶留下的劫数。
咱们尽人事便好，她的生死自有天意定夺。”
和琳不解看着和珅问道:“咱们尽心？”
和珅笑着摸了摸和琳脑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说寻找黄氏，我自该尽心尽力。”
和琳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忽然道:“其实好办……”
和珅摇了摇头道:“但也难溯……”
和琳道:“千头万绪，那群人敢在京城作案，事成后还能走脱自有他们手段。
倘在此地，我兄弟多少有些方法制衡。
但出了京城，天高路远，却孤掌难鸣。
倘最终找到的是黄氏几人的尸体也还罢了，倘找到的是几个活人，群匪环绕中却更难带走。”
和珅想了想，忽道:“其实有个人可以帮忙。”
和琳疑惑看着哥哥，却不知京外他哪来可以与白莲恶徒抗衡的关系。
和珅微笑道:“和琳，此前我只说爹爹不顾家中。
先前那趟出门才知他操劳功绩。
既然他总为天下勤勉，这天下便总有些回馈返还。
这一路，有个叫做王二的叔叔协助甚多，他是二王寨的当家人，也是爹爹的莫逆之交。
这些年，二王寨扶危济困保护商路日益壮大，倘他们出面找人却事半功倍。
即便最后找到前去要认，那些白莲恶贼也会给几分情面，咱兄弟也多些斡旋余地。”
和琳此前多少听和珅讲过父亲这朋友，可那毕竟是哥哥的经历。
他一没经历那番故事，二没看到王二样貌，总觉有些故事中般虚幻不真实。
于是，和琳问道:“哥啊，咱俩最大的依仗是咸安宫官学的学生身份。
各级官员多多少少也会给咱几分颜面。
如今遇到亲戚失踪，咱找官府求助排查不是会更方便一些？”
和珅轻敲了敲弟弟脑门道:“你呀，凡事双管齐下总好过孤注一掷。
明面上的关系咱们自然要找，于情、于理都不该置之不顾。
可如想真心做事，却不能只依靠那些表面文章。
官府查案名正言顺，却有诸多弊端。
黄氏一家此刻即便未死，也已被带出京城。
咱们是咸安宫官学学生不假，各级官员给些颜面是真，三京城府衙也不至于为咱们大动干戈，发文府县。
且白莲贼子狡诈，所行多穷山恶水，即便府县配合亦如大海捞针。
你我想把事情做成便不能总拘泥于些礼法规矩，自缚手脚。”
